第3章 夜探柳梢天窗口(2/2)

我沿着瓦沟往前爬,摸到量体间上方。先用揭瓦刀挑开缝隙,刀尖左旋右撬,瓦泥松了,再换薄片刀一声掀起瓦片,轻放一旁。连掀三块,露出木椽子。我掏出短锯,贴着椽子内侧拉两下,表面留痕不锯断——真到那天,脚一蹬就能踹开。做完记号,把瓦片原样扣回,瓦缝撒一把浮雪,远看天衣无缝。我顺着树干滑回地面,才觉后背冰凉:汗水早把夜行衣湿透,一歇下来,小风跟刀刮似的。

第三件宝贝最要紧——吸金磁铁,也叫龙吐珠。这玩意专吸金银,鞭梢那三颗金铃,靠它摘取,手到擒来。可东西得现借,主儿是快手刘。

快手刘住剪子巷,独门小院里全是锁,门锁、箱锁、手铐、脚镣,活像锁具博物馆。我翻墙进去,正撞见他蹲在煤油灯下,拿钢锉磨一把四寸柳叶钥匙。见我来了,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金门牙:就知道你要来,龙吐珠给你备好了。说罢回屋拎出个铁八卦,巴掌大,厚一寸,中间嵌铜钮。他指着侧沿小孔:里头盘了铜丝,一按钮,磁面凸出半分,专锁金铃舌,铃不响,舌不掉。我接过来,掂量,沉得压手,抱拳:明儿事成,金铃熔了给你打对金骰子快手刘眯眼笑:我赌你赢,可也给你备了回头铃——万一失手,摇三下,我放狗接你。

借完磁铁,东方已泛鱼肚白。我踩着残雪往窝棚走,刚到巷口,一顶碎花小轿拦住去路。轿帘一掀,露出张俏生生的脸:柳叶眉、杏核眼,嘴角一颗小痣,像墨点梨花——正是小双喜。她本是大观园戏班的刀马旦,唱《穆柯寨》穆桂英,一个跟头能翻三张桌子。三爷救过她爹,她认我做师兄,江湖称双喜丫头,机灵得像泉城的水,一眨眼一个坑。

三哥,她掀开轿帘,递出个食盒,夜长,给你补补。我接过来,热乎气扑面——里头是把子肉干饭,肉用蒲草捆得紧实,酱汁渗进米,油亮喷香。我三口两口吞完,才顾上说话:不是让你别露面吗?巡捕房正查。小双喜撇嘴:姑娘我明儿登台唱《女起解》,今晚练嗓子,顺道路过。说罢,从怀里摸出个绣花荷包,扔给我:顺风我打开,里头一缕青丝、一张黄纸符,上书二字,是她去千佛山求的。

我心里一热,嘴上却硬:娘们兮兮。小双喜瞪眼:不要还我!我忙揣进里衣,贴近心口。她这才正色:明晚我唱完《穆柯寨》,借戏班轿子去旗袍店后门等你。你带鞭子出来,我唱给你打掩护——锣声一响,枪声都听不见。我点头,心里却打鼓:万一我失手,她可就是同案。想劝,她已转身上轿,回头冲我眨眨眼:师兄,别忘了,戏比天大,命比戏小。轿帘落下,像给我心口拉下一道幕布。

天边泛起蟹壳青,我回到窝棚,把糖霜地图铺在炕桌,加上今夜的三道收获:电报局印章、瓦片记号、磁铁机关,一一摆好,像码开一副牌。油灯芯爆了个灯花,好似替我喝彩。我伸个懒腰,骨头节一串响,心里却踏实:三道盘子踩完,燕子已搭好窝,只等明晚戌时,金铃一响,收网取鞭!

可我也知道,再细的盘子,也盘不住突如其来的鹰爪子。窗外,起风了,千佛山的风铃远远传来,叮叮当当,像师傅在提醒我:小子,别高兴太早,济南府的天,说变就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