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父亲的审视(2/2)

林大山擦拭工具的手停住了,抬起眼,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林向阳脸上:“你觉着,这世道,往后会咋样?”

这个问题,从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嘴里问出来,显得格外突兀和沉重。

林向阳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是父亲最直接的试探。他不能再表现得像个懵懂无知的少年。

他迎着父亲的目光,眼神没有闪躲,声音低沉却清晰:“爹,我在床上躺着发烧那几天,浑浑噩噩的,好像想通了不少事。” 他顿了顿,组织着语言,既要符合这个身份可能的认知,又要展现出“想通”后的变化。

“咱家,还有屯里好些人家,为啥日子过得这么难?粮食金贵,盐巴金贵,连活命都难。不是因为咱懒,是因为这世道不对。”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这个时代底层民众共有的苦楚,但很快又转为一种分析般的冷静,“城外头,‘遭殃军’不行了,我看得出来。他们守不住。可往后是啥样……我说不准。但我知道,不管谁来了,咱老百姓想过安生日子,就得有粮食,有力气,心里还得有杆秤。”

他没有直接说出“解放”、“共产党”这些词,那太超前,太危险。但他提到了“自己人”、“抱成团”,提到了对“遭殃军”的判断,更提到了老百姓最朴素的诉求——安生日子。

林大山静静地听着,脸上纵横的皱纹在灯光下如同刀刻。他很久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自己的儿子,仿佛要重新认识这个病了一场后,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少年。

油灯的光晕摇曳着,映照着一老一少两张相似却气质迥异的脸庞。

良久,林大山缓缓低下头,继续擦拭那把已经锃亮的凿子,仿佛刚才那番沉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病好了,就多帮你娘干点活。” 他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沉闷,“心里有数,是好事。但有些事,烂在肚子里,比说出来强。”

林向阳心中微微一松,知道这第一关,算是勉强过去了。父亲没有完全相信,但至少,他表现出来的“沉稳”和“通透了”,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那些巧合和变化。

“我知道了,爹。” 他低声应道。

林大山不再看他,将工具仔细收好,起身,又蹲回了门口那个他习惯的位置,点燃了旱烟袋。烟雾升起,模糊了他黝黑而复杂的表情。

李秀兰看着父子俩,似乎也松了口气,继续忙活起来。

林向阳知道,父亲的疑虑并未完全打消。在这个敏感的年代,任何不寻常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他必须更加小心,既要利用系统改善生活,又要让自己的行为符合一个“突然开窍”的农村青年应有的逻辑。

路,还很长。但经过这番无声的交锋,他感觉自己在这个家里,似乎又站稳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