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夜话,分配有道(1/2)

夕阳把天边染成一片橘红,老许眯着眼瞅了瞅天色,伸手把搪瓷缸子往石桌上推了推,缸底与桌面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你还记得前阵子小区里老王那事儿不?”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回忆的沉郁,“老王在厂里干了三十年,一手好技术,车床开得比谁都溜,结果呢?车间主任把他的晋升名额给了自己侄子,那小子连图纸都认不全,就因为他叔手里有权。”

老袁转核桃的手顿了顿,眉头又拧了起来,指尖无意识地在核桃上用力。“咋不记得?老王那天在传达室门口蹲了一下午,烟抽了一地,眼眶红得像兔子。他跟我说,不是在乎那点工资,是觉得自己三十年的力气白使了,这心里堵得慌。”他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带着点愤愤不平,“这就是权力掺和分配的坏处,干得好不如有关系,有能力不如有靠山,长此以往,谁还愿意实打实出力?”

“可不是嘛。”老许往前凑了凑,手肘撑在膝盖上,身子微微前倾,“就说‘按劳分配’,当初提出来的时候,多少人觉得有奔头?多劳多得,少劳少得,天经地义。可现在呢?有些‘劳’是明面上的,扛水泥、搬砖头,汗珠子摔八瓣;有些‘劳’是暗地里的,签字画押、批个条子,轻轻松松就把别人的劳动成果划到自己名下。这两种‘劳’,能一样算吗?”他猛地一拍大腿,藤椅又“吱呀”叫了一声,“这就不是‘按劳’,是‘按权’在分配,权力成了秤砣,想往哪边偏就往哪边偏。”

老袁把核桃往石桌上一搁,双手往膝盖上一按,慢慢站起身,在院子里来回踱着步子,脚下的碎叶被踩得“咯吱”响。“那按人分配呢?你前阵子总说这个,我琢磨着也不是不行。人活一辈子,总得有口饭吃,有件衣穿,不管能耐大小,总得有个基本保障。可真要是啥都平均给,那些好吃懒做的咋办?咱村以前搞过公分,就有那天天躲懒的,到月底照样分粮,勤快人心里能舒坦?”他转过身,双手叉腰,夕阳的光落在他脸上,沟壑里都藏着无奈。

老许也跟着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动作慢悠悠的。“所以我才说,按人分配得是底线,是保障,不能当饭吃。就像人得先有口喘的气,才能跑起来。真正让人往前奔的,还得是‘能’。你有技术,能造出更好的机器,就该多拿;你会种地,能种出更多粮食,就该多拿;你懂教育,能教出更多有本事的孩子,就该多拿。这‘能’得是实打实的,能让大家伙儿日子变好的本事,不是钻空子、耍特权的能耐。”他伸出手,指着墙角那丛长得旺的月季,“你看那花,能开出大朵大朵的花,大家就愿意多浇水施肥;要是光长刺不开花,谁还搭理它?”

老袁停下脚步,低头琢磨了会儿,忽然抬头问:“那咋区分真本事和耍特权?就说那开工厂的,他说自己有管理能力,把厂子搞大了,可背地里靠着关系拿了低价地,免了好些税,这钱算他凭能力挣的,还是靠权力拿的?”他往前凑了两步,声音压得低了些,“前阵子邻县那个老板,厂里天天排污,老百姓投诉了多少次都没用,就因为他姐夫是县里的领导。他挣的钱,能算‘按能分配’?”

老许的脸色沉了沉,他走到老袁身边,两人并肩站着,望着远处渐渐暗下去的天空。“这就是最难的地方——得把权力的水分挤干净。”他的声音里带着点沉重,“就像筛沙子,得把那些权力掺和进来的‘泥块’都筛出去,剩下的才是真金白银的本事。怎么筛?得有规矩,有尺子,还得有大家伙儿盯着。他说自己有本事,行啊,把账本亮出来,把纳税记录亮出来,把对社会的贡献摆出来,让大家看看这钱是咋来的。要是见不得光,那多半就是靠权力混来的。”

老袁从兜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烟盒,抖出两根烟,递了一根给老许,自己叼了一根,又摸出打火机“啪”地打着火。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模糊:“你说的这规矩和尺子,谁来定?要是定规矩的人自己就想着靠权力多拿点,那尺子不就歪了?”他吸了口烟,烟圈慢悠悠地飘向空中,“就像以前村里分地,会计跟村长关系好,好地都划给了自己人,剩下的边角料给别人,你再怎么说‘按劳分配’,那地不一样,产出能一样?”

老许点着烟,深深吸了一口,呛得咳嗽了两声,脸都红了。“所以定规矩的人,得跟这分配没啥直接关系,得站在中间,不偏不倚。就像以前村里的老族长,谁家分家产不均了,请他来评理,他不占任何一方的好处,才能说得公道。现在社会大了,就得多找些这样‘不沾锅’的人,还得让老百姓能监督他们,要是他们偏了心,大家伙儿能把他们换下来。”他把烟蒂往地上一摁,用脚碾了碾,“权力这东西,就像水,得有渠道引着它往该去的地方流,不能让它漫出来淹了庄稼。”

“难啊。”老袁长长叹了口气,把烟蒂扔在地上,用脚尖反复碾着,“人都是肉长的,谁不喜欢多占点?有权有势的人,想让他们把到手的好处吐出来,比登天还难。你看那些落马的官,哪个不是一开始也想当个清官,到最后还不是被糖衣炮弹打垮了?”他抬头望着渐渐亮起的路灯,灯光昏黄,照得院子里一片朦胧,“贪图享乐这东西,就像野草,只要有缝就能钻出来,权力就是那道缝,越大的权,缝就越大,野草长得越疯。”

老许往藤椅上一坐,这次藤椅没响,像是也听累了。“所以才得把‘按能分配’的道道弄明白,让大家知道,真正体面的不是靠权力抢来的享乐,是靠本事挣来的尊重。你靠技术发明了新东西,走到哪儿都有人敬你;你靠勤劳把日子过红火了,街坊邻居都佩服你。可要是靠权力捞好处,就算住大房子、开豪车,背后也有人戳脊梁骨,这种享乐,夜里能睡得踏实?”他端起搪瓷缸子,里面的茶已经凉了,他还是喝了一大口,“人活一辈子,图个啥?不就图个心里踏实,图个别人说句‘这人还行’吗?”

老袁也坐回小马扎,重新拿起核桃,转得又慢又沉。“你说的是这个理。前阵子我去看我那老战友,他在研究所搞航天的,一辈子就挣点死工资,住的房子还是单位分的老楼,可人家说起自己参与设计的卫星上天,眼睛里有光。那种骄傲,不是住多大房子能比的。”他顿了顿,声音软了些,“可不是人人都能像他那样。有些人,你让他凭本事挣钱,他嫌累;让他靠权力捞好处,他跑得比谁都快。这咋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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