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卡之困,形式主义(1/2)

公园的水轩刚扫过,青石板上还带着点湿意,柳树叶上的水珠滴在石桌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圆点。周老头把手里的报纸往桌上一铺,头版的标题黑得刺眼——《基层减负:告别“打卡式”形式主义》。

“你们看看这个,”周老头的手指在标题上敲了敲,青衫的袖子扫过桌面,带起的风让水珠晃了晃,“现在的年轻人,上班要打卡,开会要打卡,连去乡下扶贫,都得在贫困户门口拍张照打卡。这卡打得比啥都勤,可实事办了多少?”

刘老头刚从社区回来,手里还攥着张登记表,上面盖着七八个红章(他往石凳上一坐,登记表“啪”地拍在桌上):“可不是嘛!昨天社区搞消防巡查,来了三个穿制服的,在楼道里转了一圈,对着消防栓拍了张照,让我在表上签个字,就算巡查完了。我跟他们说三楼的灭火器快过期了,他们说‘知道了,回去登记’,结果今天我一看,还在那儿摆着!”

“这就叫打卡式巡查,”张老头嗤笑一声,往茶杯里续水,热水冲得茶叶直翻跟头(他退休前在厂里管过安全,最看不惯这种虚头巴脑的事),“以前我们厂里查安全,那得真刀真枪——电线有没有老化,机器有没有异响,消防通道通不通畅,一样样摸过去、记下来,晚上加班都得整改好。现在倒好,拍张照、签个名,就算完事,真出了问题,这照片能当灭火器使?”

李老头推了推眼镜,镜片上还沾着晨露(他从布包里掏出个小本子,翻到最近记的一页):“我前阵子去乡下看亲戚,正赶上县里来人‘扶贫打卡’。车停在村口,干部们下来跟贫困户合了张影,问了句‘家里有啥困难’,贫困户还没说完,他们就说‘知道了,我们会反映’,然后上车就走,连贫困户家的门槛都没进。亲戚说,这拨人每月来一次,每次都这样,照片拍了一沓,家里的土坯房漏雨还是漏雨。”

“这扶贫卡打得,还不如不打,”周老头叹了口气,手指在报纸上的“打卡”两个字上划着,“贫困户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帮助——屋顶漏了帮着修,孩子上学帮着凑学费,地里的庄稼帮着找销路。不是要张跟干部的合影,挂在墙上能挡雨还是能当饭吃?”

老王今天来得晚,手里还拿着个红袖章,上面写着“文明劝导”(他昨天在小区门口值勤,劝导居民别乱扔垃圾,结果自己站了俩小时,光忙着在登记表上打勾,根本没顾上真劝导):“我们社区搞‘打卡式劝导’,每天早上八点到十点,戴着红袖章站在门口,到点在表上打个勾就算完成任务。其实谁真管啊?居民扔垃圾照样扔,我们就站着看,反正卡打上了,任务就完成了。”

“还有打卡式会议,”刘老头磕了磕烟袋锅子,烟灰落在报纸上,他用手指捻掉,“我儿子在单位,天天开不完的会,会前发个通知‘请准时参会打卡’,会上领导念稿子,底下人低头玩手机,散会时在签到表上签个名,就算‘参会学习’了。他说,有时候一天开三个会,啥正事都没干,光打卡了。”

张老头拍了下石桌,茶杯盖都震得跳起来(他想起自己当年开车间会,厂长拿着个小本子,谁提的意见、谁的任务没完成,记得清清楚楚,散会就得落实,“现在的会啊,开得比戏还热闹,锣鼓喧天的,散了场啥都没留下。就像这茶杯,看着满满一杯,其实底下全是泡沫,喝一口啥味没有。”)

“庆典也一样,”李老头接话,他去年去参加一个学校的校庆,说是“百年庆典”,其实建校才八十年(他从布包里掏出张照片,是庆典上的合影,前排坐着一排领导,后排站着学生,个个脸上带着标准的笑),“说是庆典,其实就是搭个台子,请些领导剪个彩,拍张合影,就算‘圆满落幕’。学生们练了半个月的方阵,就为了在镜头前走三分钟,走完了该上课上课,该考试考试,庆典除了留下一堆照片,啥意义没有。”

周老头望着潭里的水,水面上飘着片枯叶,被风吹得打转转,却没往前走半步(“这些打卡式的事,就像这片叶子,看着在动,其实没挪地方。耗了时间,费了力气,最后啥也没改变。就说那打卡式调研吧,领导下去调研,先让下面的人把路线踩好、把发言稿写好,到了地方走一圈、听几句、拍几张,回来写个报告,就算‘深入基层’了。可基层真正的问题,藏在那些没踩过的路上、没写进发言稿里,他们看得见吗?”)

“还有打卡式见面会,”老王忽然说,他女儿在医院当护士,说医院总搞“医患见面会”(他学着女儿的语气,皱着眉模仿),“说是让医生护士跟患者聊聊,其实就是摆个桌子,挂个横幅,患者来了签个到,医生说几句‘请相信我们’,就算‘沟通完毕’。真有怨气的患者不敢说,敢说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这见面会开得,还不如医生多在病房待十分钟实在。”

水轩里静了下来,只有风吹柳梢的“沙沙”声,像在替这些“打卡式”的事叹气。周老头把报纸折起来,标题上的“形式主义”四个字被折在里面,却像根刺,扎得人心里不舒服(“你们说,这些打卡式的事,到底图啥?”)

刘老头往烟袋锅里装烟,手有点抖(“图个‘做过了’。巡查过了、扶贫过了、开会过了、庆典过了……至于做得好不好、有没有用,没人管。就像我小时候完不成作业,在本子上瞎画个勾,告诉老师‘我做了’,其实啥也没写。”)

“图个‘看得见’,”张老头接话,他望着远处的办公楼,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着光,“现在的人啊,就信‘看得见的东西’——照片能看见,签到表能看见,报告上的字能看见。至于那些看不见的,比如贫困户心里的愁、车间里没解决的隐患、患者没说出口的委屈,没人在意。因为这些看不见的,没法打卡,没法摆在台面上说‘我做了’。”

李老头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沉了沉(“我当校医时,见过老师搞‘打卡式家访’,到学生家坐五分钟,拍张照,就算‘了解学情’了。可真正的学情,在学生晚上写作业的灯光里,在家长叹气的皱纹里,在孩子不敢抬头的眼神里,这些哪是五分钟、一张照能看见的?”)

老王想起自己值勤时,有个老太太拎着垃圾袋,犹豫着要不要扔进分类箱(他当时正忙着在表上打勾,头也没抬地说“扔对了就行”,其实老太太根本分不清啥是可回收、啥是厨余):“我要是多跟她说两句,告诉她哪是绿桶、哪是蓝桶,可能比打十个勾都管用。可当时就想着‘赶紧打完卡,回家吃饭’,把正事给忘了。”

“这就是问题的根儿,”周老头把折好的报纸往布包里一塞,“打卡成了目的,忘了为啥要做这件事。巡查是为了排除隐患,不是为了拍张照;扶贫是为了让贫困户过上好日子,不是为了合张影;开会是为了解决问题,不是为了签个名。就像人吃饭是为了活着,要是为了打卡‘我吃过了’,哪怕天天喝凉水,只要打了卡,也觉得‘完成任务’了,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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