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阿木的胜利(2/2)
“我,阿木,凡人代表,”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以已故父母之名,以饿死的妹妹之名,以千千万万从未被历史记住的凡人之名——”
他又叩了一次,额头磕出了血。
“——不求特权,不求富贵,只求各位大人,给一条活路。”
血顺着鼻梁流下,滴在光洁的地面上。
“凡人不懒!凡人不蠢!我们只是……缺一个机会。”他抬起满是血污的脸,眼中没有泪水,只有燃烧的火,“给我们一口饭,一间遮风挡雨的屋子,我们会用双手,百倍千倍地偿还!”
死寂。
然后,一个坐在角落的小族代表——那是一个来自贫瘠山区、人口不足千人的岩精族长老——颤巍巍地举起了手。
蓝色。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旧贵族集团开始崩溃。几个原本依附他们的中等家族代表,在阿木的目光下,默默举起了蓝光。
银发老人颓然坐倒。
“十息到。”凌清瑶敲下议事槌。
穹顶中央,蓝色的光海彻底淹没了赤红。光芒映照在每个人脸上,将整个议事厅染成一片深蓝的海洋。
“《基础生存保障法》第一至三章,”凌清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以赞成票一百四十七,反对票一百零三,弃权票二十一,正式通过。”
没有欢呼。
全场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历史性的一刻震撼得说不出话。
阿木还跪在那里,怔怔地看着空中那片蓝色光海。血模糊了他的视线,那光芒在他眼中晕染开,像一片温柔的、无边无际的天空。
一只手伸到了他面前。
阿木抬起头,看见云昭不知何时已走到他面前,弯着腰,向他伸出了手。
“起来吧,阿木。”云昭说,声音平静,但那双蕴含星空的眼睛深处,有某种东西在闪动,“你做到了。”
阿木握住那只手,借力站了起来。他的手在抖,全身都在抖。
云昭转向全场,声音传遍每一个角落:“今日,我们共同写下了一行字:在这片天空下,每一个生命,都有活下去的权利。”
他顿了顿,看向阿木:“而这行字的第一个笔画,是一个凡人用额头叩出来的。”
掌声,终于响起了。
起初稀落,接着如潮水般蔓延,最终汇成震耳欲聋的雷鸣。连那些投了反对票的代表,也不得不礼节性地鼓掌。
阿木站在光中,站在掌声中,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冬天。
那时他还小,牵着妹妹的手在雪地里走,寻找任何可以果腹的东西。妹妹问他:“哥,我们明天会饿死吗?”
他说不会。
但他心里知道,可能会。
今天,他终于可以对着记忆里那个瘦小的身影说:不会了。
至少从今天起,在这个同盟笼罩的地方,不会了。
敖洄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踉跄了一下:“哭什么,小子。这才刚开始。”
阿木摸了摸脸,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凌清瑶走到他身边,递过一方手帕,低声说:“擦擦血。你还有更多法案要推。”
阿木接过手帕,重重点头。
他望向窗外,初曦城的灯火正一盏盏亮起,像是回应着议事厅里这片蓝色的光海。在那片灯火中,在那些他看不见的屋檐下,无数像他曾经一样的人们,或许正在为明天的生计发愁。
但他们不会知道了,就在今夜,一纸法案已经通过。
明天,会不一样的。
哪怕只是好一点点,也是不一样。
阿木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在心中默念,对着那些尚未知晓的同胞,对着这片辽阔而残酷的世界:
“今日我们受保障,明日我们必以百倍贡献回报此恩。”
誓言已立。
路,才刚刚开始。
深夜,法案通过的消息已经传遍全城。
在城南的凡人聚居区,几个识字的老人将公告一字一句念给围拢的民众听。起初是疑惑的寂静,接着有人开始啜泣,然后是压抑的、不敢置信的欢呼。
一个抱着婴儿的年轻母亲喃喃地问:“真的吗?以后……真的不会饿死了吗?”
“真的。”念公告的老人老泪纵横,“法案上写着呢,按了章,有守护者大人作保。”
婴儿在母亲怀中醒来,发出咿呀的声音。
母亲低头亲吻孩子的额头,泪水滴在孩子脸上:“你听到了吗?你能活下去了……你能长大了……”
更远处,在贵族区的宅邸里,银发老人砸碎了书房里最心爱的古董花瓶。
“蠢货!一群蠢货!”他对着空荡的房间低吼,“他们今天要面包,明天就要刀剑!等着瞧……等着瞧……”
而在城主府的最高处,云昭与凌清瑶并肩而立,俯瞰着城中星星点点的灯火。
“他在流血时,你为什么不阻止?”凌清瑶轻声问。
云昭沉默良久:“因为那是他必须流的血。有些代价,必须由付出者亲自支付,才能真正沉重,才能真正被看见。”
他转向凌清瑶,眼中倒映着万家灯火:“今天通过的不仅是一部法案,阿木,从此也不再只是一个幸运的凡人少年了。”
“他成了象征。”凌清瑶了然。
“一个活着的、会流血的象征。”云昭望向阿木住处所在的方向,“这很残酷,但这就是历史书写的方式——总需要有人用自己的血肉,为后来者铺平第一个字。”
夜风吹过,带着远方贫民区传来的、压抑了太久终于释放的微弱歌声。
那是凡人的歌谣,调子简单,词句质朴,唱的不过是播种与收获,生老与病死。
但今夜,那歌声里,似乎多了一丝过去从未有过的东西。
希望。
脆弱得如同风中烛火,却倔强地亮着。
《初曦宪章》的第一块基石,就这样,在一个凡人少年叩出的鲜血中,缓缓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