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柴门深巷(2/2)
夜深了,窗外传来隐约的火车汽笛声,悠长而遥远。陈亮吹熄煤油灯,和衣躺下。板床很硬,屋子很冷,但他很快沉沉睡去。连日来的身心疲惫,终于压倒了一切。
接下来的日子,陈亮开始了在省城的蛰伏生活。他极少出门,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小屋里,不是打坐调息,锤炼那股自老瞎子处传承、又经孙老指点和自己苦修而来的真气,就是研读那本无名古书,试图理解其中奥秘。饿了就去刘记面馆或者买点馒头咸菜果腹,生活极其简朴。
他偶尔也会趁老柴不忙时,到前头铺子转转,帮忙搬点东西,搭把手。名义上是帮忙,实则是想从老柴嘴里套点话,也多看看铺子里的乐器,特别是那杆旧唢呐。
老柴这人,看似油嘴滑舌,爱占小便宜,但接触多了,陈亮发现他骨子里有种底层小市民的狡黠和仗义。他对乐器,尤其是吹管乐器,确实有些真见识,不是完全蒙事的。几次闲聊,陈亮故意将话题引向民乐、老曲子甚至一些乡下的“怪事”,老柴有时会脱口说出些行话或掌故,但一旦陈亮深问,他便又打着哈哈岔开话题,眼神闪烁,似乎有所顾忌。
至于那杆旧唢呐,老柴只说是早年收破烂收来的,看着老,但不值钱,挂着充门面。陈亮借着擦拭的机会仔细看过,唢呐工艺古朴,音孔磨损自然,尤其是铜碗内壁,有长期吹奏形成的独特氧化层,绝非凡品。他越发觉得,这老柴不简单。
这天下午,天气阴冷,没什么客人。老柴靠在躺椅上打盹,陈亮在角落里整理一堆散乱的笛膜。突然,铺门帘子一掀,冷风灌入,走进来一个人。
此人约莫四十出头,穿着当时少见的呢子大衣,梳着油光水滑的分头,脸上带着笑,眼神却有些飘忽不定。他一进来,就带来一股淡淡的、与这民俗街格格不入的香水味。
“哟,柴老板,忙着呢?”来人声音尖细,带着点拿腔拿调的客气。
老柴一个激灵醒过来,看到来人,脸上立刻堆起职业性的笑容,但眼神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是侯经理啊!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快请坐快请坐!”他忙不迭地起身让座。
那位侯经理却没坐,目光在铺子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正在低头整理笛膜的陈亮身上,打量了几眼,笑道:“柴老板,这是新招的伙计?看着挺精神嘛。”
老柴打了个哈哈:“乡下来的远房侄子,过来帮帮忙。侯经理今天来是……”
侯经理收回目光,凑近老柴,压低了些声音,但在这安静的铺子里,陈亮还是隐约听到了几句:“……还是上次那事……我们‘百乐门’夜总会下周末有个大客户包场,要搞点‘特色’……上次请那帮人吹的‘百鸟朝凤’太土了……老板的意思,能不能找点……嗯,‘特别’的调调?要能……镇得住场子,又能让客人觉得……新鲜、刺激的?”
老柴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侯经理,这……这有点难办啊。正经的曲子好找,这‘特别’的……尺度不好把握啊。”
侯经理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拍了拍老柴的肩膀:“老柴,你的门路我还不知道?钱不是问题。关键是……要有效果。”他特别加重了“效果”两个字,眼神若有深意地又瞟了一眼墙上的旧乐器,尤其是那杆唢呐,“我听说,有些老曲子……可不光是好听。你琢磨琢磨,有信儿了call我bp机。”说完,他留下张名片,转身走了。
侯经理一走,老柴脸上的笑容就垮了下来,啐了一口:“呸!‘百乐门’那地方……尽搞些歪门邪道!”
陈亮心中却是一动。“百乐门”夜总会?特色调调?镇场子?效果?这些词组合在一起,加上那侯经理暧昧的眼神,让他隐隐感觉到,这似乎不是一次普通的演艺邀请那么简单。难道,这省城的江湖里,也有人知晓,或者至少在探寻音律的某些……“非常”用途?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那杆旧唢呐,又看了看眉头紧锁的老柴,感觉一条新的、或许充满机遇也充满危险的线索,似乎正悄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