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罪己之誓(1/2)

寅时过半,澄瑞堂东暖阁的烛火依旧亮着。

萧绝和萧宸已经各自离开去执行任务。偌大的书房里只剩下云芷一人,还有满桌铺开的材料、半成品的符墨、以及那封在烛火下泛着诡异微光的战书。

但此刻,云芷的目光没有落在任何一件与决战相关的东西上。

她站在书架最深处,手指拂过一排看似普通的地方志和杂记,最终停在一本没有书名、书脊已经磨损得几乎看不出颜色的线装书上。这是她父亲云凛留下的唯一遗物——一本他生前用来记录绘画心得的笔记。

云芷小心地将书取下。书页已经泛黄变脆,她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翻开封面,扉页上是父亲熟悉的字迹,刚劲中带着文人特有的清隽:

“画有三境:形似,神似,意通。吾穷半生,仅窥形似之门。愿吾儿能登堂入室,得见绘画真意。”

落款是“云凛,永昌十七年春”。

永昌十七年。那一年,云芷七岁。父亲写下这段画时,还是京中有名的清流文士,擅长山水人物,虽官职不高,却因画艺精湛常被邀至诗会雅集。那时母亲尚在,弟弟还未出生,家中虽不富贵,却常有笑声。

然后,就是永昌十九年。

淑妃巫蛊案发。父亲被卷入其中,从书房搜出“巫蛊人偶”,上面扎着淑妃的生辰八字。证据确凿,百口莫辩。云家一夜之间从清流门第沦为罪臣之家,抄家,下狱,问斩。父亲在狱中写下血书鸣冤,还未送出就“病故”了。母亲在流放途中染病去世。只剩下年幼的云芷,因是女童,被没入宫中为婢。

若不是她穿越而来,若不是她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和情感,若不是这具身体深处还残留着那个七岁小女孩看着父母被带走时的绝望与恐惧……

云芷的手指轻轻抚过父亲的字迹。纸张冰凉,墨迹却像是烧红的铁,烫得她指尖发颤。

十五年。

整整十五年,云家冤案沉在泥淖之中,无人提起,无人翻案。朝堂上的人知道那是皇后和国师的手笔,但没人敢说。百姓们早已忘记曾经有个叫云凛的画师。历史被涂抹,真相被掩埋,只剩下她这个孤女,带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灵魂和不属于这个身体的记忆,在夹缝中求生。

直到现在。

直到她手握画笔,身负画皮师传承,身边站着靖王萧绝,身后隐隐有瑞王支持。直到……月圆之夜,紫禁之巅,她将面对那个一手制造了云家悲剧的元凶。

云芷合上笔记,闭上眼睛。

脑海中浮现的,不是父亲的容颜——原主的记忆已经模糊了。浮现的,是她在金殿上为萧绝母妃之事作证时,那些朝臣看向她的眼神:有好奇,有审视,有轻蔑,有不屑。他们知道她是“罪臣之女”,知道她家族背负的污名。纵使她画出惊世骇俗的画像,纵使她救了皇子,破了奇案,在那些人眼中,她身上永远贴着“罪臣之后”的标签。

而国师,正是利用了这一点。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如果她以“罪臣之女”的身份走上那个舞台,国师只需要轻飘飘一句“妖女之后,其心必异”,就能让她所有的抗争和坚持,在天下人眼中变成笑话。

她不能带着这个污名去战斗。

她不能让自己和萧绝的努力,因为一桩十五年前的冤案而蒙上阴影。

更重要的是——

云芷睁开眼,眸中金芒流转。她走到书桌前,铺开一张全新的、洁白如雪的绢帛。这张绢帛不是普通材质,而是用北境雪山的天蚕丝织成,水火不侵,刀剑难伤,是她从靖王府库藏中找到的最好的画材。

“父亲,”她轻声说,像是在对空气,又像是在对记忆深处那个早已模糊的身影说话,“女儿不孝,让您蒙冤十五载。今日,女儿要为云家,正名。”

她拿起那支泛着银光的画笔。这一次,她没有咬破指尖,也没有使用任何特制的符墨。她只是蘸了最普通的、黑色的墨汁。

笔尖落在绢帛上的瞬间,异象陡生。

不是金光,不是血光,而是一种沉静的、如同深夜般纯粹的玄色光芒,从笔尖与绢帛接触的地方晕染开来。那光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沉重的、仿佛能吸纳一切光线的质感。

云芷开始作画。

她画的不是想象中的场景,不是推演的未来,而是……记忆。

属于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那些深藏在血脉深处、几乎要被遗忘的画面,在她画皮师灵觉的牵引下,如同沉睡的泉水被唤醒,汩汩涌出,顺着笔尖流淌到绢帛之上。

第一幅画面:永昌十九年,秋夜。

年幼的云芷(或者说,原主)躲在书房的门缝后,看着父亲云凛在灯下作画。画的是寒梅图,枝干虬劲,梅花点点。父亲画得很专注,没有注意到门外偷看的女儿。

忽然,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一群穿着禁军服饰的汉子冲了进来,为首的将领手里拿着一卷文书,面无表情地宣布:“云凛接旨!尔涉嫌淑妃巫蛊案,即刻收押,查抄家产!”

父亲手中的画笔掉落在地,墨汁溅脏了还未完成的寒梅图。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缓缓跪下:“臣,接旨。”

小云芷想冲出去,被身后的乳母死死捂住嘴,拖进了暗室。透过暗室的缝隙,她看到父亲被戴上镣铐带走,看到那些禁军翻箱倒柜,看到其中一个兵士悄悄将一个小布包塞进书架最底层的缝隙——那布包里,就是后来成为“铁证”的巫蛊人偶。

画面在绢帛上逐渐清晰。每一个人物的神态,每一处细节,甚至空气中弥漫的恐慌与绝望,都被云芷的画笔忠实地记录下来。

第二幅画面:刑部大牢。

父亲云凛坐在潮湿的草垫上,身上的官袍已经破烂,脸上带着伤,但背嵴依旧挺直。他对面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大理寺的官员,另一个,虽然背对画面,但云芷通过灵觉“看”清了那人的侧脸:年轻时的国师,玄玑真人。

国师的声音隔着时空传来,低沉而充满诱惑:“云大人,只要你在供状上画押,承认是你一人所为,与皇后娘娘无关,我可以保你家人平安。你女儿才七岁,你忍心让她陪你一起死吗?”

父亲抬起头,眼神平静:“云某一生,未曾作恶。此等栽赃陷害,恕难从命。”

国师笑了,笑声阴冷:“那你就等着看云家满门,为你陪葬吧。”

画面暗去。

第三幅画面:法场。

父亲跪在刑台上,刽子手的大刀在秋阳下闪着寒光。台下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有人唾骂,有人叹息。父亲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最终落在角落里一个被妇人抱着的小女孩身上——那是伪装后的云芷。

父女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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