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他现在理解为什么这个任务派给他了(2/2)
身体接触到柔软床垫的瞬间,杰米几乎要虚脱。
斯内普将他放下后,立刻直起身,拉开了距离,仿佛刚才的接触是什么需要尽快摆脱的东西。他站在床边,阴影笼罩着杰米,沉默了片刻,才用他那特有的、听不出情绪的嗓音开口,内容却与之前的威胁截然不同:
“躺着。如果让我发现你擅自离开这张床……”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想一个合适的、不具有暴力威胁的惩罚,“……你就负责处理下学期所有魔药教室的河豚鱼内脏。”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房间,并轻轻带上了门。
杰米独自躺在床上,浑身依旧发软,心脏狂跳。他茫然地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混乱。预期的毒打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冰冷的“饶恕”和……照顾?
恐惧依旧盘踞在心头,但一种更深沉的、混合着困惑和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异样感,悄然滋生。斯内普,那个刚刚如同暴君般将他拖回来的男人,为什么会用这种方式对待一个“违逆”了他的小巨怪?
他不懂。
而楼下,回到地下室的斯内普,站在咕嘟冒泡的坩埚前,看着自己刚刚抱起杰米的那双手,眉头紧锁,脸上是一片化不开的阴郁与烦躁。他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比调配任何魔药都更复杂的困境之中。
地下室阴冷的空气并未能冷却斯内普内心的烦躁。他站在坩埚前,盯着那翻滚的、如同他思绪般混乱的魔药,却罕见地没有进行任何操作。他那双刚刚抱起杰米的手,此刻正紧紧攥在身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邓布利多那张布满皱纹、仿佛洞察一切的脸,伴随着他那温和却不容置疑的话语,再次浮现在斯内普的脑海中:
“西弗勒斯,那孩子……他需要有人理解。不是怜悯,是理解。而我认为,你是唯一能真正理解他经历了什么的人。”
理解?
斯内普的嘴角扭曲成一个近乎自嘲的弧度。他当然理解。他太理解了。那些隐藏在长袖下的陈旧伤痕,那些对突然扬起的巴掌条件反射般的瑟缩,那些深夜里无法抑制的、关于咆哮和疼痛的噩梦……他以为自己早已将那段属于托比亚·斯内普和蜘蛛尾巷的肮脏过去埋葬在 lumency 的高墙之后。
他接受这个任务,或许带着一丝邓布利多强加的无奈,或许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同类命运的阴暗审视。他以为他能掌控局面,用他惯有的冰冷和嘲讽,在不触及自身伤疤的前提下,完成这项“理解”的任务。
他以为自己给予的,是远超那孩子曾经拥有的、足以让其感恩戴德的“庇护”——一个屋顶,食物,不被殴打的安全(至少,他从未动手),以及偶尔(在他看来)微不足道的默许。
但他没料到的是杰米。
他没料到这具看起来如此怯懦的躯壳下,隐藏着如此敏锐的感知,会将他那些不经意的默许和庇护,如数家珍般珍藏,并滋生出扭曲却真实的依赖。
他更没料到的是这应激般的反应。
当杰米如同被抽去骨头般瘫软在地,用那种刻入骨髓的恐惧姿态跪伏在他脚边,泣不成声地哀求“别打我”时——斯内普看到的,不仅仅是杰米·伊斯琳。
他在那一瞬间,仿佛看到了许多年前,在蜘蛛尾巷那同样阴暗潮湿的房子里,那个黑发少年在酒气熏天的父亲扬起的皮带下,同样绝望地蜷缩在角落,用尽全力护住头颈,却不敢发出太大声音的自己。
“起来!你这没用的东西!”……记忆中父亲的咆哮与现实中自己那句冰冷的“起来”重叠在一起,让他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反胃。
他终于明白了邓布利多所谓的“理解”意味着什么。这不仅仅意味着知道对方受过伤,而是意味着,他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在不经意间,成为开启对方地狱之门的钥匙。而他,刚刚就亲手转动了那把钥匙。
他的怒火,在意识到这一点时,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东西取代了——一种对自身行为感到的、近乎羞耻的惊悸。他成了什么?一个复刻他父亲暴行的影子?哪怕他从未真正挥下拳头,但他带来的恐惧,与当年的托比亚·斯内普有何本质区别?
抱起杰米,是他当时唯一能想到的、打破那绝望僵局的方式。一种笨拙的、充满抗拒的,却也是他所能做出的、最明确的“非暴力”姿态。他无法给予言语的安抚,那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但他可以用行动划清一条界限——他与他记忆中的暴徒,是不同的。
然而,这行动本身也让他感到无比烦躁。这种身体的接触,这种被迫的、近乎“照料”的行为,打破了他赖以维持内心平衡的疏离感。他感觉自己被拖入了一个更深的泥潭,不仅看到了杰米的创伤,更被迫直面了自己一直试图掩盖的、同样鲜血淋漓的过去。
地下室里,魔药依旧在咕嘟作响。斯内普闭上眼,深吸了一口那熟悉的、带着苦涩气息的空气。他需要重新构筑他的大脑封闭术壁垒,将那些翻涌的、不受欢迎的记忆和情绪重新封锁。
但有些裂痕,一旦产生,便再也无法完全弥合。
他知道,从今往后,他看待地上那个蜷缩在床上的赫奇帕奇的目光,将再也无法回到从前那种单纯的“麻烦”或“任务”了。那里面,不可避免地,会掺杂进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源于同病相怜的沉重羁绊,以及一份他必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责任。
这份责任,远比看守一个麻烦的巨怪,要沉重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