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极北的微光(二)(2/2)

云姝抓住这个机会,再次凝聚精神力,梦刃变得更加锋利,一道道掠过骑士的铠甲。那些看似坚固的光铸铠甲,在梦刃面前如同纸糊般被切开——并非物理上的切割,而是意识层面的摧毁。骑士们的眼神变得空洞,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失去了战斗力。

而云姝的状况也很不好,接连的战斗,让如今消耗的已经不再是她的异能,而是她的生命本源。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呼吸也变得急促,嘴角的血丝不断涌出,滴落在地面的符文上,让符文的光芒变得更加暗淡。

她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一点点模糊,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可当她看到通道内那些恐惧的孩子,看到那些重伤却依旧眼神坚定的同伴时,她又咬紧牙关,强行支撑着——她不能倒下,至少在所有非战斗人员都转移到安全区域前,她不能倒下。

然而,个人的勇武和禁忌的力量,在绝对的数量和质量优势面前,终究是徒劳。

基地的能源核心在敌人有目的的破坏下,开始过载,发出不祥的轰鸣。

那轰鸣并非来自地表的战斗,而是从基地最底层的能源舱深处传来,如同沉睡的巨兽被唤醒,每一次震动都让整个地下堡垒的岩层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能源核心是这座基地的心脏,由三台从旧时代战舰上拆解的核融合反应堆改造而成,外层包裹着十米厚的铅合金与反圣能复合装甲——抵抗者们曾坚信,就算基地被攻破,核心至少能支撑七十二小时,可现在,这颗“心脏”正在敌人的利刃下加速衰竭。

破坏来自两名潜入的审判官。他们没有参与正面进攻,而是借着战场的混乱,如同幽灵般避开防御工事,一路穿透到能源舱。没人知道他们是如何突破层层防线的,只知道当守卫能源舱的士兵发现异常时,审判官已经站在核心反应堆的控制台前,手中的裁决之光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断了反应堆的安全锁。

“警告!能源核心压力异常!”

“警告!冷却系统失效!”

“警告!核心温度超过临界值!”

刺耳的警报声在能源舱内疯狂回荡,红色的警示灯如同濒死者的脉搏,疯狂闪烁。负责维护核心的工程师陈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冲向控制台,手指在按键上疯狂敲击,试图重启安全程序。可屏幕上的数据流早已变成一片乱码,反应堆外壳上的温度指示灯从蓝色跳至黄色,又在几秒钟内飙升至刺眼的红色——那是即将爆炸的信号。

“没用的。”一名审判官转过身,面具下的眼神冰冷如霜,“圣光会净化一切污秽,包括这颗苟延残喘的‘心脏’。”

陈默没有理会,他猛地拔出腰间的破魔匕首,朝着审判官扑去。可他刚迈出一步,就被一道裁决之光击中胸口,身体瞬间被钉在墙壁上。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淌,滴落在控制台的按钮上,他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似乎想按下最后一个紧急停机键,却再也没有力气动弹。

能源核心的轰鸣越来越响,反应堆外壳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淡蓝色的能量电弧从裂纹中溢出,在空气中滋滋作响。这些电弧落在地面上,瞬间将岩石灼出一个个小坑,散发出刺鼻的臭氧味。整个基地如同被投入滚筒的骰子,开始剧烈震动,通道顶部的岩石不断剥落,砸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灯光彻底熄灭,只剩下圣光那令人厌恶的、无处不在的白芒,以及应急电源提供的、微弱的红光。

原本被战斗照亮的通道,瞬间陷入诡异的明暗交织——纯白的圣光从通道入口源源不断涌入,将抵抗者的影子拉得细长,投射在布满血污的墙壁上;而应急电源的红光则如同濒死的烛火,在角落中微弱闪烁,将那些倒下的尸体映照得如同鬼魅。

两种光芒的交界处,形成一道扭曲的分界线。抵抗者们蜷缩在红光范围内,看着圣光一点点吞噬着最后的安全区域,脸上写满了绝望。一名年轻的士兵,手中紧紧攥着一把断枪,眼神死死盯着那道分界线,身体因为恐惧而不断颤抖——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圣光所及之处,空气都在发烫,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灼烧。

爆炸声、结构坍塌的巨响从四面八方传来。

左侧通道传来一阵轰然巨响,整片岩壁突然坍塌,碎石与尘土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将三名来不及躲避的抵抗者瞬间掩埋。他们的惨叫声被坍塌的轰鸣声淹没,只剩下几只伸出碎石堆的手,在空气中徒劳地抓挠了几下,便彻底失去了动静。

右侧通道则燃起了熊熊大火——一枚圣光炮弹击中了弹药箱,引发了连环爆炸。火焰裹挟着弹片,在通道内肆虐,将那些来不及转移的医疗物资烧成灰烬。一名医护兵,为了抢救一箱急救药品,冲进了火海,却被爆炸的气浪掀飞,重重撞在墙壁上,身上的白大褂瞬间被火焰点燃,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守不住了!”唐守疆浑身是血,一条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冲到影寒身边,嘶吼道:“最后的逃生通道!必须在能源核心彻底爆炸前离开!否则所有人都得埋在这里!”

唐守疆是基地的元老,曾经是旧时代的军方将领,脸上的刀疤和残缺的左耳,都是与教廷战斗的勋章。此刻,他的左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被圣光击中后造成的骨折,鲜血从绷带中不断渗出,染红了他的半截衣袖。他的作战服早已被撕裂,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烧伤和划伤,可他的眼神依旧锐利,只是此刻充满了急切与决绝。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张泛黄的地图,那是基地的逃生通道示意图——z-7通道,隐藏在核心区域最深处的废弃矿道,是抵抗者们为最坏情况准备的最后退路。地图上的褶皱处已经被鲜血浸透,模糊了部分路线,可唐守疆依旧能准确地说出每一个转弯和陷阱的位置。

“影寒!没时间了!”唐守疆抓住影寒的肩膀,用力摇晃着,“能源核心最多还有十分钟就会爆炸!再不走,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影寒环顾四周,目光所及,尽是断壁残垣和同伴的尸体。

通道内早已没有完整的防御工事,能量掩体被圣光炸成了扭曲的金属块,交叉火力点只剩下几挺被烧毁的机枪,枪管还在冒着黑烟。地面上,尸体层层叠叠,有的被圣光烧成了黑炭,有的被碎石砸得面目全非,还有的保持着战斗的姿势,手指依旧扣着扳机,却再也无法射出一颗子弹。

一名“具临”队员的尸体靠在墙壁上,他的胸口被光矛刺穿,黑色的作战服被鲜血染透,可他的手中还紧紧攥着一枚银色的鹰徽——那是“具临”组织的象征,代表着忠诚与荣耀。鹰徽的边缘已经被圣光灼得发黑,却依旧在应急电源的红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还能站着的抵抗者,已不足百人,而且个个带伤,眼神中充满了血丝和绝望。

有人断了胳膊,用绷带简单包扎后,依旧拄着断枪,试图站稳;有人被圣光灼伤了脸,半边脸颊布满了水泡,却依旧死死盯着敌人的方向;还有人因为吸入过多的烟尘,不断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伤口,疼得浑身发抖。他们的眼神中,早已没有了战斗初期的坚定,只剩下一种麻木的绝望,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

影寒的目光落在一名年轻的女孩身上——她是基地的通讯兵,名叫小雅,今年才十七岁。此刻,小雅的腿被碎石砸伤,正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眼泪不停地从脸上滑落。她的身边,放着一部已经摔坏的对讲机,机身上还沾着她同伴的鲜血。

影寒深吸一口气,心中如同刀割。她曾向所有人承诺,会守住基地,会保护大家的安全。可现在,她的承诺如同泡沫般破碎,只剩下满地的尸体和绝望的幸存者。

她知道,唐老说的是唯一的选择。继续抵抗,除了让这最后一点火种彻底熄灭,没有任何意义。

“撤退!所有还能动的人,向z-7通道集合!”她的声音因为脱力和悲伤而颤抖,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这句话如同一声惊雷,在混乱的通道内炸开。幸存者们愣了几秒,然后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开始向着核心区域深处狂奔。没有人再去关注那些倒下的同伴,也没有人再去理会身后不断逼近的圣光——活下去,成为了此刻唯一的信念。

撤退的过程,比战斗更加混乱和残酷。

通道狭窄,幸存者们挤在一起,互相推搡着向前奔跑。有人因为伤势过重,摔倒在地,瞬间就被后面的人踩在脚下,发出凄厉的惨叫,却很快被奔跑的脚步声淹没。一名断了腿的士兵,拄着拐杖艰难地向前挪动,却被一名慌乱的科研人员撞倒,拐杖摔在地上,他试图爬起来,却被一块掉落的岩石砸中头部,瞬间失去了意识。

圣光骑士如同附骨之疽,紧追不舍。

他们的速度极快,光铸铠甲在通道内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如同死神的脚步声,不断逼近。一名骑士举起光矛,一道光束射向人群,瞬间将三名跑在最后的幸存者蒸发,只留下三道焦黑的痕迹,在地面上缓缓消散。

不断有人主动留下来断后,用自己的生命为同伴争取那几秒钟的逃生时间。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们!”一名来自东方的武僧,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双手合十,口中吟诵起古老的经文。他的身上爆发出一道金色的光芒,虽然不如圣光那般耀眼,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他冲向逼近的骑士,手中的铁禅杖横扫而出,将一名骑士逼退了半步。

可他的力量在圣光面前,终究是杯水车薪。一名牧师悬浮在空中,吟唱着净化圣言,金色的光芒瞬间被圣光压制,武僧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他却依旧死死抱住一名骑士的腿,嘶吼道:“快走!别回头!”

骑士的光矛刺穿了他的胸膛,武僧的身体缓缓倒下,可他的手指依旧紧紧抓着骑士的铠甲,直到最后一丝力气耗尽。

又有几名士兵停下脚步,他们组成一道人墙,手中的破魔机枪喷出蓝色的火焰,射向追来的骑士。子弹打在铠甲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却无法造成任何伤害。骑士们举起光矛,一道道光束射来,士兵们瞬间被蒸发,人墙轰然倒塌,只留下满地的武器残骸。

爆炸的气浪从身后追来,将跑在最后面的人掀飞。

能源核心的压力越来越大,每一次爆炸都比之前更加剧烈。通道顶部的岩石不断剥落,大块的碎石砸在人群中,将人砸得血肉模糊。一名年轻的母亲,抱着她只有三岁的孩子,在人群中艰难地奔跑。突然,一道爆炸的气浪袭来,她被掀飞出去,孩子从她的怀中滑落。她伸出手,想要抓住孩子,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被碎石掩埋,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当影寒、云姝、唐守疆以及最后一批幸存者,踉跄着冲入那条隐藏在基地最深处、通往外界废弃矿坑的狭窄逃生通道时,身后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巨响!

那巨响如同世界末日的号角,震得整个通道都在剧烈摇晃。能源核心彻底爆炸了,巨大的冲击波从身后袭来,将通道内的碎石和尘土卷起,形成一道黑色的洪流,向着逃生通道涌来。

影寒猛地转过身,将体内仅剩的黑暗异能全部灌注到断刃中,划出一道黑色的屏障,试图阻挡冲击波。可屏障在冲击波面前如同纸糊般脆弱,瞬间被撕裂,影寒被气浪掀飞,重重撞在通道的墙壁上,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云姝见状,用尽最后的力气,再次催动织梦异能,地面上的暗金色符文亮起,形成一道微弱的屏障,暂时阻挡了冲击波的推进。“快走!”她对着影寒和唐守疆喊道,脸色苍白如纸,嘴角的血丝不断涌出。

唐守疆拖着断腿,扶着影寒,踉跄着向通道深处跑去。最后一批幸存者紧随其后,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的通道正在不断坍塌,碎石和尘土如同潮水般涌来,仿佛随时都会将他们吞没。

整个基地主体结构,连同未能及时撤离的伤员和断后的勇士,还有大量涌入的敌人,一起被埋葬在了山体之下。

那些来不及撤离的伤员,躺在通道内,听着身后不断逼近的爆炸声,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一名断了双腿的士兵,从怀中掏出一枚手雷,拉开保险栓,等待着敌人的到来——他知道,自己无法活下去,却要用最后的生命,拉上几个敌人垫背。

断后的勇士们,在爆炸的瞬间,依旧在与敌人战斗。他们的身体被冲击波撕碎,却依旧用最后的力气,将手中的武器掷向敌人,哪怕只能造成一丝微不足道的伤害。

大量涌入的敌人,也被这场爆炸吞噬。圣光骑士们被冲击波掀飞,光铸铠甲上的圣纹黯淡无光;牧师们的圣袍被火焰点燃,悬浮在空中的身体摇摇欲坠;审判官们虽然躲过了冲击波的正面冲击,却被坍塌的岩石掩埋,再也无法发出一道裁决之光。

剧烈的爆炸将逃生通道的出口也几乎震塌。

当最后一批幸存者冲出通道时,出口处的岩石已经坍塌了大半,只留下一个狭窄的缝隙。他们挤在缝隙中,艰难地向外攀爬,碎石不断从头顶落下,砸在他们的身上,留下一道道新的伤口。

影寒最后一个爬出通道,她扶着旁边的岩石,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新鲜的空气涌入肺部,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却让她感到了久违的清醒。她回头望去,通道内的碎石还在不断落下,出口很快就会被彻底封死。

云姝和唐守疆则是比影寒早一步爬了出来,他们的身上布满了灰尘和血污,脸色苍白,却依旧坚持着爬了出来。最后一批幸存者也陆续爬出,他们瘫坐在地上,有的大口喘气,有的则直接昏死过去。

幸存者们挣扎着从碎石和烟尘中爬出,重新呼吸到外界冰冷、却带着自由味道的空气时,发现原本聚集了数千人的最后抵抗基地,最终逃出来的,仅仅只有一百零三人。

这一百零三人,是整个人类文明反抗力量最后的、残破不堪的缩影。

他们身上带着不同程度的伤,有的缠着渗血的绷带,有的手臂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有的脸上布满了烧伤的疤痕,甚至还有人失去了一只眼睛,只留下一个空洞的眼眶,不断渗出鲜血。他们的衣衫褴褛,原本整齐的作战服被撕裂成碎片,沾满了灰尘、血污和焦黑的痕迹,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划伤和淤青。

他们满面尘灰,头发被烟尘染成了灰白色,脸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尘土,只有一双眼睛,还能勉强看清原本的颜色。汗水和泪水混合着尘土,在脸上留下一道道肮脏的痕迹,却没人有力气去擦拭。

眼神中除了劫后余生的恍惚,便是深入骨髓的疲惫与绝望。

有人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仿佛还没从刚才的战斗中回过神来;有人抱着膝盖,身体不断颤抖,口中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着什么;还有人看着基地所在的方向,眼泪不停地从眼眶中涌出,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们的亲人、朋友、同伴,都永远地留在了那里,被埋葬在了山体之下。

他们回首望去,原本作为最后希望的基地所在的山峰,已经塌陷下去一大块,浓烟和尘埃直冲云霄,如同一条黑色的巨龙,在天空中盘旋。而在那烟尘之上,是几艘悬浮着的、散发着圣洁光芒的教廷空舰,如同巡视领地的秃鹫。

那些空舰的体积巨大,舰身上镌刻着金色的圣纹,散发着耀眼的白光,将周围的天空都染成了一片纯白。它们悬浮在半空中,一动不动,仿佛在欣赏着这场“净化”的成果,又像是在等待着幸存者的出现,准备给予他们最后一击。

一名年轻的幸存者,看到空舰的瞬间,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腿伤摔倒在地。“是他们……是他们毁了我们的家……”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仇恨,却又带着一丝无力——他们连活下去都已经拼尽全力,根本没有能力向那些空舰发起反击。

没有时间悲伤,没有时间休息。敌人的巡逻队很快就会搜索过来。

影寒强撑着站起身,她的身体因为脱力而不断摇晃,却依旧努力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她知道,空舰上的敌人很快就会发现他们的踪迹,巡逻队随时可能到来。如果现在不离开,他们这最后的一百零三人,也会被巡逻消灭。

她看向唐守疆,发现他正靠在一块岩石上,气息微弱。唐守疆的一条腿在最后的爆炸中被碎石砸断,裤腿被鲜血浸透,伤口处还在不断渗出鲜血。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显然已经到了极限,只是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才勉强支撑到现在。

“去极北之地……”唐守疆靠在岩石上,气息微弱,每说一个字,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那里……环境极端,圣光的……影响力可能最弱……朔方城的城市守护者游衣也曾与我们有过联系与合作……去那里……”

极北之地,可以说是地球上最寒冷、最荒芜的地方。那里常年被冰雪覆盖,气温低至零下六十度,几乎没有任何生命存在。圣光虽然强大,却对极端环境有着天然的排斥——在低温和暴风雪的影响下,圣光的传播速度会大幅减慢,力量也会被削弱。这是抵抗者们多年来总结出的经验,也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朔方城,是极北之地唯一一座人类城市,由城市守护者游衣守护。游衣是一名强大的异能者,多年前,唐守疆曾与游衣有过联系,双方达成了初步的合作意向——如果基地被攻破,抵抗者可以前往朔方城避难。

唐守疆说完,便昏死过去。

影寒连忙上前,将他扶起,发现他的身体已经冰凉,呼吸也变得极其微弱。她从怀中掏出一瓶急救药剂,撬开唐守疆的嘴,将药剂灌了进去。药剂是基地最后的储备,能够暂时稳定伤势,却无法治愈他的断腿和内伤。

影寒看着身后这群伤痕累累、如同惊弓之鸟的幸存者,又看了看远方那如同白色瘟疫般蔓延的天空。

幸存者们的身影在暮色中拉得细长,如同被狂风摧残过的枯草,连站立都需要互相支撑。有人用断裂的武器当拐杖,金属残片深深嵌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在脚下的碎石上,却浑然不觉;有人将昏迷的同伴架在肩头,自己的腿早已被碎石砸伤,每走一步都要踉跄着晃一下,却死死咬着牙不肯放下;还有几个孩子,被大人护在中间,小脸冻得发紫,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活泼,只剩下与年龄不符的麻木——他们或许还不懂“毁灭”的含义,却已经学会了在恐惧中沉默。

而远方的天空,正被那令人窒息的纯白一点点吞噬。原本被黄昏染成橘红的云层,此刻像是被泼上了一层浓稠的白漆,圣光所及之处,连风都变得灼热,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类似金属熔化的刺鼻气味。那白色不是云朵的柔软,也不是雪花的纯净,而是带着绝对压制力的“净化”之色,如同一张巨大的网,正从天际线处缓缓收拢,要将这颗星球上最后一点反抗的星火彻底罩住。影寒甚至能看到,几只试图逃离的飞鸟,刚闯入那片白色区域,就瞬间失去了动力,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坠落,在空中化为一缕白烟。

她知道,所谓的极北之地,不过是另一个更大、更寒冷的坟墓。那里没有足够的食物,没有温暖的住所,常年肆虐的暴风雪能在几分钟内冻结人的血液,更不用说他们这群连御寒衣物都凑不齐的残兵。可她更清楚,留在原地,等待他们的只有被圣光“净化”的结局——化为无迹可寻的粒子,连存在过的痕迹都被彻底抹去。

但在那里,或许……还能多苟延残喘一段时间。或许能找到未被发现的废弃据点,或许能等到其他失散的抵抗者,或许……能等到一个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转机。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比现在就放弃要强。

但现在……

影寒沉默了,因为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情,那就是光明教廷不可能发现不了自己这群人,在这场战斗中,这里不会是终点,所以,谁留下断后,阻截敌人的追击……

留谁呢?其实答案很明显,太弱了,留在这里也没用,根本拦不住,而强者,眼下只有一人还能再战……

啪。

倒是云姝先打破了这片沉默,影寒回过头,看着云姝洒脱的笑容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看到影寒这个样子,云姝则是没好气的给影寒擦了擦眼泪:“都多大了,还哭呢,前面还有更多的路要走呢,我倒是不能再陪你了。”

说到这里,云姝又是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影寒的模样,像是在欣赏一个自己精心创造出来的完美的艺术品,旋即满意的笑了出来:“还好,我没让云依姐失望,把你照顾的很好,去吧,影寒。”

云姝说完话,到也不多说,回过头的一瞬间,本要一起留下的李玄风瞬间昏倒在地,在云姝轻轻抱了抱过后,交给了影寒,随即转过身,再也不回头。

“走。”看着云姝的背影,影寒在擦了擦眼泪过后只吐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这个字像是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让原本沉默的幸存者们有了一丝动作。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几个年轻的士兵,他们扶着身边的伤员,慢慢站直身体;医护兵们将最后几瓶急救药剂塞进背包,背起昏迷的唐守疆,用绷带将他固定在自己背上;孩子们被大人牵起手,小小的手掌紧紧攥着前面人的衣角,眼神里多了一丝茫然的顺从。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人抬头,只是跟着前面人的脚步,开始挪动。

这支人类文明最后的百人残兵,互相搀扶着,拖着沉重的步伐,沉默地、艰难地,向着更加寒冷、更加荒芜、更加绝望的北方,开始了他们不知终点的逃亡。

队伍里没有话语,只有粗重的呼吸声、伤口被牵动的闷哼声,以及脚步踩在碎石上的沙沙声。有人走得太急,伤口裂开,鲜血浸透了绷带,却只是咬着牙加快了两步,生怕落在后面;有人体力不支,眼前发黑,却被身边的同伴死死拽着胳膊,硬生生撑着往前走;那个之前抱着膝盖哭泣的通讯兵小雅,此刻正扶着一位断了腿的老工程师,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却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小声对老人说:“爷爷,慢点走,我扶着您。”

身后,是彻底被圣光吞没的故土,是无数同伴消逝的亡魂,是一个时代彻底终结的回响。

基地所在的山峰已经彻底塌陷,浓烟和尘埃渐渐被圣光染成白色,原本熟悉的山峦轮廓,此刻只剩下一片平坦的、泛着白光的废墟。影寒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仿佛还能看到林辰笑着说要去看樱花的样子,看到鲍里斯长老化作冰雕时决绝的神情,看到雷蒙德引爆符文时那口被烟熏黄的牙齿。那些鲜活的面孔,此刻都成了亡魂,散落在那片被圣光覆盖的土地上,再也无法相见。旧时代的人类文明,曾有过高楼林立、灯火璀璨的繁华,可现在,只剩下这百人残兵,在废墟之上逃亡——那个属于人类主宰的时代,已经随着基地的崩塌,彻底画上了句号。

前方,是永恒的冰原,是无尽的黑暗,是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微光。

临近年末,北风已经带着寒意吹来,卷起地上的枯草和碎石,打在人们的脸上,如同细小的冰刃。极北之地的轮廓在远方隐约可见,那是一片被冰雪覆盖的白色,与身后圣光的白截然不同——那是死寂的、冰冷的白,是能冻结一切生命的白。夜幕开始降临,天空中的星光被厚重的云层遮挡,只有远处偶尔闪过的极光,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微弱的绿芒,如同绝望中唯一的指引。那道微光,或许是朔方城的方向,或许是游衣守护的希望,或许……只是错觉。但哪怕是错觉,也成了支撑他们走下去的动力——只要还能看到那点光,就不算彻底陷入黑暗。

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那个将地球视为玩物的“天使”,最后、也是最无力的抗争。

那位高高在上的“天使”,或许从未将人类放在眼里,就像人类不会在意脚下的蝼蚁。她降下圣光,所谓的“净化”,不过是一场随意的清理;她看着人类挣扎、逃亡、死去,或许就像看着一场无聊的游戏。可就算是蝼蚁,被踩在脚下时也会奋力挣扎;就算是星火,在狂风中也会努力燃烧。这一百零三人,带着满身的伤痕和疲惫,向着极北之地走去,他们或许无法打败“天使”,无法夺回故土,甚至无法活过这个冬天,但他们活着本身,就是对“天使”最无声的反抗——只要人类还没有彻底灭绝,这场抗争,就永远不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