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余烬(2/2)

守卫迅速开启阵法,只见其中一位守卫从怀里掏出一枚黑色的令牌,将令牌贴在洞口的岩石上。岩石发出一阵轻微的震动,藤蔓缓缓向两侧分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入口。入口处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守卫将令牌再次贴近屏障,屏障泛起一阵涟漪,缓缓消失。“组织长,门主,请进。”守卫的声音低沉而恭敬,侧身让开道路。一行人沉默地踏入阴暗、潮湿,充满了金属和机油气息的地下通道。

地下通道很窄,只能容纳两个人并排行走。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挂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灯光摇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墙壁上,像是一个个扭曲的幽灵。通道的地面很湿滑,偶尔能听到水滴落在地面上的“滴答”声,混合着远处传来的机器运转的“嗡嗡”声,形成一种压抑的氛围。金属和机油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吸入鼻腔,带着一股刺鼻的味道,让原本就疲惫不堪的众人更加不适。

与外界那种被圣光“净化”过的、令人窒息的“洁净”相比,基地内部弥漫的是一种压抑的、紧张的、仿佛绷紧到极致的弓弦般的气氛。基地的通道比入口处的地下通道宽敞一些,墙壁是用钢筋和混凝土浇筑而成,上面裸露着粗大的管线和锈迹,管线里流淌着不知名的液体,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空气中混合着消毒水、汗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消毒水的味道很浓,显然是为了防止伤口感染而大量使用;汗水的味道带着一股酸臭味,是基地工作人员长时间高强度工作留下的;血腥味很淡,却依旧能被敏锐地捕捉到,说明基地里有人受伤,甚至牺牲。

来往的工作人员行色匆匆,他们穿着“具临”组织的深蓝色制服,有的抱着文件,有的推着装满设备的小车,有的则拿着对讲机,大声说着什么。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和凝重,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显然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看到影寒等人,他们只是匆匆点头示意,眼神中再无往日的从容,只有一种紧迫感和不安。没有人停下脚步,也没有人询问发生了什么,仿佛每个人都在与时间赛跑,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们去做。

他们被引到一间宽敞但陈设简陋的会议室。会议室的墙壁是灰色的混凝土,没有任何装饰,地面铺着简单的水泥地,显得格外朴素。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长长的金属会议桌,桌子上放着一台全息投影仪和一些文件,椅子是普通的金属椅,看起来有些陈旧。墙壁上挂着一块巨大的屏幕,屏幕目前是黑的,只有角落里的指示灯闪烁着微弱的红光。整个会议室弥漫着一股严肃而压抑的气氛,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紧张。

很快,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一位身穿“具临”组织深蓝色制服的老人快步走了进来。他头发花白,梳得整整齐齐,虽然年岁已高,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没有一丝佝偻。他的面容刚毅,额头和眼角有深深的皱纹,那是岁月和责任留下的痕迹。他的眼神锐利如鹰,仿佛能看穿人心,只是此刻,那锐利中也充满了血丝和深深的疲惫,像是长时间没有休息,一直在处理紧急事务。他正是“具临”组织的资深长老,负责情报与战略分析的唐守疆。

“影寒组织长!云姝门主!”唐守疆的声音沙哑而急促,显然是长时间说话导致的。他快步走上前,目光扫过众人,当看到影寒身上的伤口和那半截断刃,看到云姝形容枯槁、眼神空洞的模样,看到其他幸存者衣衫褴褛、伤痕累累的状态时,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他知道,天符门一定遭遇了灭顶之灾,否则这些平日里意气风发的修士,绝不会如此狼狈。“你们能安全抵达,已是万幸……天符门的事情,我们通过‘海眼’的残存观测片段看到了……节哀。”唐守疆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安慰,却也充满了无奈——他知道,“节哀”两个字,对于失去家园和弟子的云姝来说,太过苍白无力。

“海眼”是“具临”组织耗巨资构建的全球灵能态势感知系统的代号,能够模糊监测全球范围内的超大型能量爆发和空间异常。这个系统由数百颗卫星、遍布全球的地面观测站和无数个灵能传感器组成,能够捕捉到地球上任何一处超过阈值的灵能波动,并将数据实时传输到“具临”组织的总部。显然,苏幼熙最后的自爆以及随后圣裁者降临引发的能量潮汐,都被“海眼”捕捉到了。虽然观测片段并不完整,只有短短的几十秒,却足以让“具临”组织的高层了解到天符门遭遇的灾难——那道毁天灭地的圣光,那片瞬间化为废墟的土地,那股令人绝望的能量波动,都清晰地呈现在“海眼”的监测屏幕上。

影寒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直接切入主题。她现在没有时间沉浸在悲伤中,也没有心情听安慰的话语,她迫切地想知道外面的情况,想知道光明教廷的真实实力,想知道“具临”组织接下来的计划。“唐老,现在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光明教廷……那个‘圣裁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的力量……”影寒的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带着急切,她的目光紧紧盯着唐守疆,希望能从他口中得到答案。

唐守疆深吸一口气,走到会议室中央的全息投影仪前,操作了几下。投影仪的底座发出一阵“嗡嗡”的低鸣,似乎有些不太稳定,可能是因为之前的能量波动影响了设备。投射出的光影也带着些许杂波,画面有些模糊,但依旧能看清上面的内容。他调出了一系列画面和数据流,每一幅画面都触目惊心,每一组数据都让人感到绝望。

画面中,展示着全球各地的景象:

欧洲,梵蒂城被无尽圣光笼罩,如同地上神国,巨大的十字光影笼罩天空。那圣光并非稀薄的光晕,而是浓稠得近乎实质的金白色洪流,从梵蒂城中心的光明大教堂顶端喷涌而出,顺着城市的街道流淌,漫过古老的石板路、哥特式建筑的尖顶,甚至将台伯河的河水都染成了淡淡的金色。街道两侧,原本悬挂的油画、雕塑被尽数移除,取而代之的是刻满经文的金属牌,阳光透过圣光折射在金属牌上,投射出细碎的光斑,却让人感受不到丝毫温暖。天空中的十字光影直径足有上百公里,边缘泛着流动的金边,云层在光影下被染成金红色,仿佛整个天空都成了教廷的祭坛。城中的居民穿着统一的白色长袍,手持小巧的十字架,沿着街道整齐排列,每小时准时对着十字光影跪拜,口中念诵着晦涩的祷文,声音整齐划一,像是被设定好的机器,没有任何个人情绪。

北美,自由女神像被强行改造,手持的火炬变成了散发着圣光的十字架,纽约街头,身着银甲的圣殿骑士列队行进,民众被迫跪拜。自由女神像的铜色肌肤被镀上了一层圣洁的银白色,原本象征自由的火炬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一根三米高的黄金十字架,十字架顶端镶嵌着一颗散发着柔和圣光的宝石,即使在白天,光芒也能穿透云层。圣殿骑士的银甲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甲胄上刻着复杂的十字纹路,手中的长枪顶端缠绕着淡金色的光带,枪尖划过空气时会留下短暂的光痕。他们以十人为一队,沿着第五大道缓慢行进,步伐整齐,铠甲碰撞发出沉闷的“哐当”声,每走十米便停下,举起长枪指向天空,口中高喊“神圣秩序永存”,声音震得路边的玻璃微微颤抖。民众被圣光守卫驱赶到街道两侧,无论老人、孩子还是孕妇,都必须双膝跪地,双手放在胸前,头部低垂,若有谁抬头张望,便会被圣殿骑士用枪柄狠狠砸向背部,直到被迫重新低头。曾经繁华的纽约街头,如今只剩下压抑的沉默和偶尔响起的呵斥声,曾经象征自由的地标,成了教廷统治的工具。

中东,古老的寺庙和清真寺在圣光中坍塌,取而代之的是矗立的十字架和宏伟的新教堂。耶路撒冷的圆顶清真寺,那座有着千年历史的蓝色穹顶,在圣光的照射下逐渐失去色彩,穹顶的瓷砖一片片剥落,露出里面的砖石结构,随后在一声沉闷的巨响中轰然坍塌,扬起的尘土被圣光瞬间净化,连一丝灰烬都没有留下。废墟之上,教廷的施工队用带着圣光的石材迅速搭建新教堂,教堂的穹顶是巨大的玻璃结构,内部镶嵌着无数细小的十字架,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洒在教堂内部,形成一片璀璨的光海。麦加的克尔白同样未能幸免,黑色的丝幔被圣光烧毁,圣寺的墙壁在能量冲击下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高达百米的十字架雕像,雕像底部刻着“异端之地,圣化新生”的字样。当地的信徒试图反抗,却被提前部署的圣光炮击中,身体在光芒中瞬间气化,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曾经承载着无数人信仰的圣地,如今成了教廷清除“异端”的象征,空气中弥漫着石材燃烧后的焦糊味,与圣光的圣洁气息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味道。

非洲、南亚……反抗的烽火零星燃起,但在绝对的力量差距下,迅速被圣光无情扑灭,留下的只有焦土和尸骸。非洲的刚果盆地,当地的部落战士手持长矛、弓箭,在丛林中设置陷阱,试图伏击圣光巡逻队。他们熟悉地形,擅长隐蔽,曾成功偷袭过一支小型巡逻队,缴获了两把圣光匕首。但当教廷派出“圣辉战士”后,局势瞬间逆转——圣辉战士身披厚重的圣光铠甲,能免疫普通武器的攻击,手中的圣光剑一挥,便能劈出数十米长的光刃,将整片丛林拦腰斩断。部落战士的弓箭射在铠甲上,只会被圣光弹开,长矛刺向战士,反而会被光刃瞬间斩断,连同持矛的战士一起劈成两半。仅仅半小时,反抗的部落便被彻底消灭,丛林被圣光烧成一片焦黑,树木化为焦炭,地面裂开细小的缝隙,偶尔有火星从缝隙中冒出,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臭味。南亚的印度半岛,一群僧侣试图用古老的瑜伽术和咒语对抗圣光,他们围成圆圈,口中念诵着经文,周身泛起淡蓝色的能量护盾,试图阻挡圣光的侵蚀。但教廷的“净化者”只是抬手释放出一道圣光射线,射线穿透能量护盾,如同穿过薄纸,瞬间击中圆圈中心的僧侣,僧侣的身体在光芒中迅速消融,只留下一滩白色的灰烬。其余僧侣吓得四散奔逃,却被圣光形成的结界困住,最终在绝望中被逐一净化,曾经香火鼎盛的寺庙,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和散落的经文卷轴,卷轴上的文字被圣光灼烧得模糊不清。

“情况……比我们想象的最坏结局,还要恶劣千百倍。”唐守疆的声音沉重得像铅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绝望。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指腹上还残留着全息投影仪的金属凉意,“根据‘海眼’不惜代价,甚至冒着被对方反向追踪的风险,深度侵入对方部分高层通讯节点(虽然很快就被屏蔽和净化)以及观测全球能量流向得出的最终分析报告……”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会议室的屏幕,上面还停留着非洲焦土的画面,那些发黑的树木残骸像一个个扭曲的鬼影,“‘海眼’的灵能传感器在侵入通讯节点时,捕捉到了一段加密信息,我们的破译团队花了三天三夜,才解开其中百分之一的内容,但仅仅这百分之一,就足以颠覆我们所有的认知。”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如何将这个残酷到令人无法接受的事实说出来——毕竟,会议室里的人,有的失去了家园,有的失去了弟子,有的失去了战友,他们早已承受了太多痛苦,而接下来的话,可能会彻底击垮他们最后的心理防线。会议室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连一直处于失神状态的云姝,也微微抬起了头。她的眼神依旧空洞,但那丝微弱的动作,说明她还在关注着眼前的一切,还在试图从这绝望的现实中寻找一丝哪怕不存在的希望。

“我们之前的所有认知,可能都是错误的。”唐守疆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冷静,这种冷静比歇斯底里的痛苦更让人感到压抑,“掠食者的入侵,或许并非偶然。光明教廷的崛起,以及这个‘圣裁者’的降临……也绝非简单的宗教狂热或力量膨胀。”他走到屏幕前,手指在屏幕上滑动,调出一段“海眼”捕捉到的能量波动图谱,图谱上,代表掠食者的红色曲线和代表圣光的金色曲线,在时间轴上有着惊人的重合度,“你们看,掠食者第一次大规模入侵地球的时间,正好是光明教廷开始在全球扩张势力的第三个月;而每一次掠食者的攻击地点,都与教廷尚未完全控制的区域高度吻合。这不是巧合,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清理’——掠食者负责摧毁抵抗力量,教廷负责接管土地,两者之间,或许存在着某种我们不知道的联系。”

他指向投影中那被无尽圣光包裹的梵蒂城,指向那个非人形态的“圣裁者”的放大图像。图像中的“圣裁者”并非人类的模样,而是由无数细小的光粒组成的人形轮廓,轮廓周围环绕着流动的圣光带,头部没有五官,只有一道竖直的光痕,仿佛是一双审视一切的眼睛。“‘海眼’的最终分析显示,这个所谓的‘圣裁者’,其能量特征与历史上记载的、任何神话体系中的‘天使’都截然不同。它更接近一种……高度发达的、我们无法理解的……能量体生命形式。”唐守疆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调出一组数据,“它的能量密度至少是我们面前手中最强的灵能武器的一百万倍,而且能量波动极其稳定,不会像灵能武器使用时那样会出现能量溢散,反而会吸收周围的能量,包括生命能量、电磁能量,甚至是空间能量。其科技——或者说其展现的力量形式,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理解的‘超自然’范畴,达到了近乎‘规则’的层面。比如,它能改变局部区域的重力,让物体凭空悬浮;能扭曲光线,让自己和周围的物体隐形;甚至能短暂停止时间,虽然每次只有零点一秒,但对于战斗来说,已经足够致命。”

“而它对待地球、对待人类文明的态度……”唐守疆的喉咙滚动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苦涩至极的表情,仿佛尝到了胆汁的味道,“‘海眼’捕捉到了一些逸散的、高位阶的信息碎片,经过破译,核心指向一个结论……”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将会议室里压抑的空气全部吸入肺中,然后缓缓吐出,目光再次扫过众人,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紧张和不安,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他环顾四周,看着每一张苍白而紧张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

“地球,连同其上的人类文明,在它们眼中,并非需要拯救的‘羔羊’,也并非必须消灭的‘异端’……而是,一个【玩物】。”

“地球只是一个被战败解体的天使发现的天然牧场,为了恢复自己的力量,天使赐予地球生命各种各样的异能,然后依靠一些强大的个体进化异能然后战死回收,这些是我们知道的,但现在我们得到了最新的消息,之前我们毁灭的其他所谓的天使容器,都是存储这些异能数据的载体,我们当时击败这些容器,并没有阻止到天使,甚至可以说帮了他!”唐守疆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些容器并非天使所需要的容器,而是它用来收集异能数据的‘硬盘’。我们摧毁容器时,里面存储的异能数据会自动通过空间通道,也就是我们所了解的暗界传回天使的本体,相当于帮它完成了‘数据备份’。比如三年前我们在亚马逊雨林摧毁的‘光翼容器’,当时我们以为阻止了一场灾难,可实际上,那容器里存储的‘临真异能’(类似于神笔马良的能力,可以将所画的物品具现于现实,但前提是现实中存在的东西)数据,反而加速了天使的恢复,让它更快地制造出了完美的‘圣裁者’。”

“而我们所经历的一切痛苦,牺牲,挣扎,信仰,背叛……可能都只是取悦它们的一场盛大戏剧。”唐守疆的眼神黯淡下来,像是失去了所有光彩,“天使需要看到‘多样性’的戏码——反抗与屈服、忠诚与背叛、希望与绝望,这些情绪波动产生的能量,对它来说是最好的‘调味品’。天符门的毁灭,苏幼熙的牺牲,甚至是光明教廷内部的权力斗争,都可能是它精心设计的剧情。而如今,‘圣裁者’作为天使的最终也是最完美的容器再次令天使获得了身躯亲自下场,而现在它要按照它的意愿,彻底‘重置’这个沙盘,建立它觉得‘有趣’的‘新秩序’——一个只有服从、没有反抗,只有圣洁、没有多样的秩序,就像给玩腻了的玩具重新上漆,让它以‘新的模样’继续供自己消遣。”

“我们……我们所有人,从始至终,都只是……【天使的玩物】,我们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冻结了每个人的呼吸和思维。全息投影仪的风扇发出轻微的“嗡嗡”声,成了这寂静中唯一的声音,却更凸显出环境的压抑。屏幕上依旧停留着“圣裁者”的图像,那道竖直的光痕仿佛在凝视着会议室里的每一个人,带着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审视。

玩物?

牧场?

所有的努力都不过是错误的?

这比被征服、被统治、被净化,更加令人绝望千万倍!

征服和统治,至少还承认你作为“对手”或“奴隶”的存在价值——对手意味着你有反抗的能力,奴隶意味着你有被利用的价值。净化,至少还承认你作为“异端”需要被清除的威胁性——威胁意味着你有影响对方的力量。

但“玩物”……意味着你的一切,你的存在,你的文明,你的爱恨情仇,生离死别,在对方眼中,都毫无意义,都只是供其消遣的、随时可以抹去或修改的数据、戏码!就像孩子手中的积木,搭建起来再推倒,不需要任何理由;就像鱼缸里的小鱼,游动或静止,都只是为了取悦观赏者。苏幼熙为了守护山门而自爆,那绚烂的光芒在天使眼中,可能只是一场“精彩的烟火”;天符门千年的传承化为灰烬,可能只是“清理旧玩具”的步骤;无数人的牺牲和痛苦,可能只是“剧情需要”的点缀。

云姝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一直强撑着的、空洞的外壳,在这一刻彻底碎裂。她猛地用手捂住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却无法抑制那从喉咙深处涌上的、带着血腥味的哽咽。那哽咽声很轻,却像一把钝刀,在每个人的心上慢慢切割。她的脑海中不断闪过苏幼熙的身影——那个第一次绘制符箓成功时,兴奋地抱着她手臂的女孩;那个修炼遇到瓶颈时,偷偷躲在藏经阁角落哭泣的女孩;那个最后时刻,笑着对她说“门主,我会守住山门”的女孩。苏幼熙的牺牲,天符门的毁灭,无数弟子的鲜血……难道都只是“天使”眼中一场戏的高潮部分?都只是取悦它们的……一个“有趣”的桥段?!泪水终于冲破了她的克制,顺着指缝滑落,滴在她沾满尘土的道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一位天符门长老猛地站起,他的头发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双手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他想要怒吼,想要反驳,想要质问这荒谬的现实,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有急促的喘息声从鼻腔中传出。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目光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圣裁者”图像,眼中充满了愤怒和绝望,最终,他无力地瘫坐回椅子上,老泪纵横,泪水顺着皱纹滑落,滴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其他弟子们,有的双目失神,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口中喃喃重复着“玩物……玩物……”,声音微弱得像蚊蚋,仿佛已经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有的紧紧抱住双臂,身体蜷缩成一团,将头埋在膝盖里,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无孔不入的、源自存在层面的冰冷恶意;还有的双手捂住脸,肩膀微微颤抖,压抑的抽泣声从指缝中传出,却不敢哭出声,像是怕被“天使”听到,成为下一个“剧情牺牲品”。

影寒站在原地,拳头握得指节发白,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色。那半截断刃在她手中嗡嗡作响,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愤怒,却又无能为力。她作为“具临”组织的组织长,肩负着守护华夏、延续文明火种的责任。她曾经以为敌人是掠食者,是光明教廷,是某个强大的个体或组织——她可以制定战略,训练战士,与敌人周旋,即使牺牲,也知道自己是为了守护而战。但现在,唐守疆的话,像是一把淬毒的匕首,彻底刺穿了她所有的信念和支撑。如果连敌人是什么,为何而战都变得毫无意义,如果自己的一切努力都只是在为“天使”的“戏剧”添砖加瓦,那么她的坚守,她的责任,又算什么?在更高维度的存在眼中,是不是也如同蝼蚁的挣扎般可笑?她的目光扫过会议室里的众人,看到他们的绝望和痛苦,心中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沉重得无法呼吸。

唐守疆看着眼前这群瞬间被抽走所有精气神的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的眼角微微湿润,脸上露出深深的疲惫——他花了三天三夜消化这个消息,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静,可看到众人的反应,还是忍不住感到心痛。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残酷,知道它会摧毁所有人的希望,但他必须说出来——在绝对的实力差距和如此绝望的真相面前,任何虚假的希望都是更深的残忍,与其让大家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战斗,不如让他们知道现实,哪怕这现实令人窒息。

“我们……我们还能做什么?”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会议室的寂静。说话的是一名年轻的天符门弟子,他不过二十岁,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此刻却满是泪痕。他的左臂缠着渗血的绷带,是在逃亡途中被树枝划伤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却又带着一丝不甘的询问——他不想就这样放弃,不想承认自己只是“玩物”,他还想知道,有没有哪怕一丝活下去、反抗的可能。

唐守疆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众人那一片死灰般的面孔,每个人的眼中都带着一丝微弱的期待,像是在黑暗中寻找最后一点光亮。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嘶哑而沉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中挤压出来:

“活下去。”

“像老鼠一样,在阴暗的角落里,苟延残喘。”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们没有对抗‘圣裁者’的力量,甚至没有被它视为‘对手’的资格。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隐藏自己,避开圣光的搜索,在废弃的矿洞、深山的丛林、海底的遗迹中寻找生存的空间。我们要节省每一点资源,保存每一个有生力量,哪怕只能多活一天,也要活下去。”

“等待一个……也许永远不会到来的……渺茫的变数。”唐守疆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或者,仅仅是为了……记住今天的一切,记住我们曾经……不是玩物。”

会议室内,再次陷入了无边的死寂。只有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和那仿佛永恒降临的、令人窒息的绝望,在空气中无声地蔓延。外面的世界,圣光或许正在普照,但对于这里的每一个人来说,未来,已经是一片看不到任何光亮的、永恒的黑暗。他们输了,输掉的不仅仅是战争,是整个种族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