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入世（2/2）
影寒最后深深地看了小草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沉重、嘱托、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微弱的暖意。然后，她转向陆祤，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冰冷：“去吧。”
“影寒姐放心！”陆祤猛地挺直佝偻的脊背，尽管扯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坚定，“只要我没事，小草就一定不会有事。”
说完这些，陆祤再没有说话，只是用他那双沉淀了太多痛苦与坚毅的眼睛，死死盯着影寒，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他完好的左手，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尖萦绕起一丝微弱的寒气。他明白了影寒的用意，也明白了自己未来的方向——活下去，变强，守护！
现在的自己太弱，靠在影寒身边，只会产生拖累。
影寒不再多言。她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承载了短暂避世时光、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和巨大琉璃伤疤的西崖，看了一眼在破败废墟中相互扶持、眼神中带着悲怆却更多是坚定求生意志的三人（小草紧紧依偎在陆祤身边，小手依旧攥着冰晶令牌和吊坠）。深灰色的斗篷在带着焦糊味的晨风中猎猎作响。
她转过身，不再有丝毫留恋。手中的古剑似乎感应到主人心意的变化，发出一声低沉而渴望的嗡鸣。剑柄末端，那兽首吞口缝隙中，一丝微不可查的青铜光泽，仿佛也悄然亮了一瞬。
目标——入世！目标——光明教廷！
影寒的身影，化作一道撕裂晨雾的灰色流光，朝着远离西崖、远离这片伤心之地的方向，决绝而去。她的背影在熹微的晨光中显得无比孤寂，却又蕴含着一种破开一切阻碍、直指宿命核心的锋锐与沉重。
齐思瞒回头又看了一眼陆祤两人后，接着就是转过身追着影寒而去。
影寒并未选择直接冲向教廷的核心圣域。那无异于自投罗网。她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身体重伤未愈，力量十不存一，古剑的凶性虽因貔貅残魂的显现而暂时内敛，但吞噬灵魂的本源并未改变，每一次动用都需要付出巨大代价。她需要情报，需要恢复，需要一个切入这庞大黑暗网络的支点。
她的第一个目标，是距离西崖数百里外，一个名为“黑石镇”的地方。那里是帝国边陲三不管地带，龙蛇混杂，消息灵通，也是许多不愿受教廷清规戒律约束的“灰暗”人物聚集之地。更重要的是，齐思瞒在闲聊中曾无意提起，黑石镇的地下黑市，偶尔会流出一些关于“异常生物”和“禁忌物品”的消息，来源神秘，价格高昂。
一路行来，影寒刻意避开了官道和大型城镇。她如同行走在阳光下的幽灵，深灰色的斗篷遮掩了面容，只留下一双冰冷得毫无人类情感的眼眸偶尔扫视四周。她穿行于荒山野岭，依靠古剑散发的微弱寒气驱赶野兽，汲取天地间稀薄的冰寒灵气缓慢修复着体内的创伤。饿了，便凝结冰针刺杀小型动物生食血肉；渴了，便引动水汽凝结成冰。她的行动高效而沉默，仿佛一台只为目标运转的冰冷机器。
然而，心湖的冰层一旦碎裂，外界的风霜便不可避免地侵入。她开始更清晰地“看到”这个世界的疮痍。
路过一个被废弃的小村庄，残垣断壁上布满了干涸发黑的血迹和巨大的爪痕。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与掠食者相似的腥臭气息，但更为驳杂、狂乱。村中心广场上，竖立着一个粗糙的、由焦黑木头搭建的十字架，上面钉着一具穿着破烂神甫袍、早已风干的尸体。
尸体的胸口，被人用利器刻下了一个扭曲的、亵渎教廷圣徽的图案。显然，这里曾遭受过掠食者的袭击，而幸存者或路过者，将对教廷无力保护甚至可能与此有关的愤怒，发泄在了这个倒霉的神甫身上。影寒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心中毫无波澜，唯有对教廷伪善本质的认知更深了一层。
在一个偏僻的山坳，她目睹了一场小规模的围剿。几个穿着破旧皮甲、手持劣质刀剑的佣兵，正围着一只体型较小、形态类似蜥蜴、但浑身覆盖着暗红角质、口中喷吐着腐蚀性粘液的掠食者。
佣兵们配合生疏，显然不是正规军，更像是为了赏金铤而走险的亡命徒。其中一个年轻佣兵被粘液喷中大腿，惨叫着倒在地上，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消融。最终，付出两死一重伤的代价，他们才勉强将那只掠食者杀死。为首的佣兵头子割下掠食者头顶一小块畸形的晶体，骂骂咧咧：“妈的！晦气！这点‘秽晶’连药钱都不够！教廷那帮神棍，天天喊着净化邪恶，真遇到硬茬子跑得比兔子还快！回过头又花大价钱大量收购这东西！”
影寒隐藏在暗处，默默记下了“秽晶”这个词，看来掠食者身上的某些东西，伴随着掠食者的进化异变再次出现了新的东西，毕竟这个东西自己没听说过，就连身边的齐思瞒看到影寒询问的目光都是微微摇头，看到齐思瞒这个样子，影寒就知道看来要找个地方去探探消息了。
这背后，如果有光明教廷的手段，影寒肯定是要知道了解的，敌人这么在乎的东西，自己不能一点都不知情。
在想好这些过后，影寒和齐思瞒就是继续向着镇子中心而去。
一路上，越靠近黑石镇，类似的景象越多。废弃的村庄，路边的白骨，偶尔出现的低等级掠食者袭击事件，以及民众眼中日益加深的恐惧和对教廷那复杂交织的依赖与怨恨。
教廷的势力似乎无处不在，每个稍大点的镇子都有挂着光明徽记的教堂，神职人员行走其间，宣扬着主的荣光与庇护，分发着所谓的“圣水”（影寒敏锐地感知到，那水中蕴含着一丝极其微弱、却能安抚心神、压制负面情绪的能量，类似低效的镇静剂）。然而，在这表面的神圣之下，是底层民众在掠食者威胁下的苦苦挣扎，是教廷对“异端”和“渎神者”日益严苛的搜捕与审判。
这一切，如同无声的画卷，一帧帧烙印在影寒的冰封心湖之上。愤怒在积累，目标在清晰，杀意在沉淀。她越发确信，摧毁教廷这头披着神圣外衣的怪兽，是终结这一切苦难的唯一途径。
数日后，影寒抵达了黑石镇。
这座镇子依着一条浑浊的河流而建，房屋大多由粗糙的黑石垒砌，街道狭窄泥泞，空气中常年弥漫着劣质麦酒、汗臭、牲口粪便以及河水的腥气混合的味道。镇门口没有卫兵，只有几个眼神凶狠、抱着胳膊打量来往行人的地痞。这里充斥着佣兵、走私贩子、逃犯、落魄的冒险者以及各种三教九流的人物。混乱、肮脏，却充满了畸形的活力。
影寒的到来，如同投入浑浊泥潭的一块寒冰。她深灰色的斗篷，冰冷的气质，以及腰间那柄即便收敛了气息也难掩古朴沉重与凶戾之意的长剑，立刻引起了暗处许多目光的注意。贪婪、忌惮、审视……各种不怀好意的视线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
她无视了这些目光，径直走向镇子深处，一家名为“瘸腿老王”的破旧酒馆。这是齐思瞒打探过的、黑石镇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之一，也是许多见不得光的交易场所。
推开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橡木门，一股混杂着劣质酒精、呕吐物、汗臭和烟草的浓烈气味扑面而来。昏暗的油灯下，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粗鲁的划拳声、醉汉的呓语、妓女放浪的调笑以及角落里压低声音的密谈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嘈杂的声浪。
影寒的进入，让靠近门口的喧嚣瞬间安静了几分。许多目光聚焦在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讶、好奇和一丝警惕。在这种地方，一个如此气质冰冷、明显不好惹的独身女人，本身就是最大的异类。
她径直走到吧台前。吧台后面，一个头发花白、左腿装着简陋木制假肢、脸上有一道狰狞刀疤的老头，正慢悠悠地用一块脏得看不出颜色的抹布擦拭着木杯。他就是“瘸腿老王”。
“一杯水。”影寒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的背景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
王杰抬起浑浊的眼睛，瞥了影寒一眼，脸上那道刀疤微微抽动了一下。他没说话，慢吞吞地从吧台下拿出一个相对干净的陶杯，从旁边的大木桶里舀了一杯浑浊的凉水，“啪”地一声放在影寒面前，水花溅出几滴。
影寒没有动那杯水。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锥子，钉在王杰脸上。“我要买消息。”
王杰继续擦他的杯子，眼皮都没抬：“什么消息？看价钱。”
“关于‘秽晶’的源头。这个东西，好像是新的产物？还有关于…最近异常活跃的‘东西’的幕后买家。”影寒的声音压得更低，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王杰耳中。
王杰擦拭杯子的手微微一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抬起头，再次仔细打量了影寒一番，特别是她腰间那柄剑。
影寒问的问题很简单，却也不简单，简单到几乎谁都能回答，但不简单的，就在于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个陷阱，背后购买者可不是谁都敢挂在嘴皮子上说的。
“这种消息，很烫手。会死人的。”他的声音沙哑，带着警告。
“价钱不是问题。”影寒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谈论天气。
王杰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最终，他压低声音：“后巷。第三个木桶后面。找‘鼹鼠’。告诉他，是‘老瘸子’介绍看货的。他手里有‘硬货’的线索。不过…”他顿了顿，眼神带着一丝深意，“那家伙只认真金白银，或者…等值的东西。而且，嘴巴很松，实在没钱你有实力的话揍他一顿也会说的。”
影寒微微颔首，表示明白。她将一枚从西崖带出的、品质尚可的冰属性魔晶（来自被她杀死的掠食者首领）轻轻放在吧台上，推给王杰，然后转身，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如同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酒馆。
就在影寒离开酒馆后，王杰悄无声息的给鼹鼠打了个电话，告知他有人要买消息，价格合适就行，不要太过分，这个人自己得罪不起。
后巷狭窄、肮脏，堆满了杂物和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影寒按照指示，来到第三个巨大的、散发着酸腐味的木桶后面。一个身材矮小、佝偻着背、穿着油腻皮袄、脸上长着几颗大黑痣、眼睛滴溜溜乱转的猥琐男人，正缩在阴影里，警惕地四处张望。正是“鼹鼠”。
“老瘸子介绍看货。”影寒的声音如同寒风刮过。
鼹鼠吓了一跳，猛地转身，看到影寒冰冷的眼神，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差点撞在木桶上。“你…你就是老瘸子说的客人？”他咽了口唾沫，强作镇定，“要看什么‘硬货’？”
“关于‘秽晶’源头，最大买家的消息。”影寒开门见山。
鼹鼠眼珠一转，搓着手：“嘿嘿，这可是要命的买卖…价钱嘛…”
影寒直接抛过去一小袋金币，沉甸甸的，足有数十枚。这是她从之前击杀的几个不开眼的劫匪身上搜刮的。
鼹鼠接过钱袋，掂量了一下，脸上露出贪婪的笑容，但随即又摇头：“不够！远远不够！那可是捅破天的消息！得加钱！或者…”他的目光贪婪地扫过影寒腰间的古剑，以及她斗篷下隐约可见的曲线，“…用点别的抵？”
很显然，鼹鼠没把瘸子王杰的话听进去。
影寒的眼神瞬间降至冰点。一股无形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瞬间笼罩了狭窄的后巷！鼹鼠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仿佛被无形的冰手扼住了喉咙，脸色变得惨白如纸，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眼中的贪婪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取代！
“说。”影寒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
“是…是‘圣血之手’！是冥域的人！”鼹鼠吓得魂飞魄散，再不敢有丝毫犹豫，竹筒倒豆子般说道，“最大的买家！他们一直在高价收购高品质的‘秽晶’！特别是最近几个月，需求量大得惊人！据说…据说还跟教廷内部某个大人物有关！负责在黑石镇这边收货的是‘毒蝎’巴尔！他就藏在镇子东头废弃的‘铁砧’铁匠铺地下！那里是他的窝点！消息绝对可靠！我…我亲眼看到过他的手下带着印有圣血徽记的箱子来取货！”
“圣血之手”……冥域……教廷内部某个大人物……
影寒心中冷笑。果然如此！这“秽晶”显然是掠食者力量的核心或副产品，教廷内部有人在大肆收购，用途不言而喻——要么是研究，要么是强化，甚至可能是制造新的掠食者！自己倒要看看，光明教廷又要搞什么鬼。
“巴尔…铁砧铁匠铺…”影寒记住了关键信息。笼罩在鼹鼠身上的恐怖寒意骤然消失。
鼹鼠如同虚脱般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看向影寒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他刚才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影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杀他灭口？容易。但瘸子王杰知道她来找过鼹鼠，鼹鼠若死，线索反而可能提前暴露。而且，这种底层的老鼠，杀不杀意义不大。她不再理会瘫软的鼹鼠，身影一闪，如同鬼魅般消失在阴暗的后巷深处。
目标——铁砧铁匠铺！目标——“毒蝎”巴尔！她要撬开这只“毒蝎”的嘴，拿到指向教廷内部黑手的铁证！这是她入世对抗光明教廷的第一步，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冰冷的杀意，在黑石镇肮脏的暗巷中，悄然弥漫开来。一场针对教廷阴影的猎杀，正式拉开了序幕。影寒的剑锋，已指向了那庞大伪善巨兽伸向黑暗的第一根触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