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瑞兽貔貅,吞天噬地(1/2)

血眸的注视,如同淬毒的冰锥,深深楔入西崖的骨髓,将时间都冻结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影寒的身影,不再是磐石,而是一座濒临喷发的冰山,终日矗立在鹰嘴岩的绝巅。深灰色的斗篷在日益凛冽、如同刀锋割面的山风中狂舞,兜帽下的目光比万载玄冰更冷,死死锁住铁脊峰方向那翻涌不息、仿佛永不餍足的血色浓雾。每一次呼吸,都带起浓重的白霜,在她身前缭绕不散,如同为逝去的温暖招魂。

齐思瞒的脊背仿佛一夜之间佝偻了许多。他沉默地加固着破屋,用浸透桐油、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硬木和带着棱角的粗粝山石,垒砌起一道矮矮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防御的围墙。

在屋前屋后,他埋下了淬着剧毒、能撕裂猛兽腿骨的铁蒺藜,布下了触发后能射出密集毒箭的机括陷阱。他将自己珍藏多年、几乎视为性命的几张泛黄符箓——一张闪烁着微弱金光的“金刚护身符”,一张刻画着扭曲雷纹的“掌心雷符”,还有一张气息最为晦涩、仿佛能引动地脉之力的“厚土陷阵符”——郑重其事地塞进陆祤怀里,又将自己那柄跟随他半生、饮血无数的淬毒短匕,用破布仔细缠好,别在陆祤腰间。做完这一切,他只是用力拍了拍陆祤完好的左肩,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化不开的凝重和如同赴死般的决绝。

被这种级别的掠食者盯上,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陆祤的右臂依旧软软垂着,臂骨粉碎的剧痛被一种更深的麻木替代。左臂的乌黑虽在影寒不惜耗费本源冰寒之力强行压制下褪去大半,却留下了纵横交错、如同蜈蚣般狰狞的紫黑色疤痕,麻痹感如同跗骨之蛆,时刻提醒着他那场炼狱般的遭遇。

他沉默地练习着左手控冰,指尖萦绕的寒气不再追求凌厉的杀伤,而是力求稳定、精准。他尝试凝聚出更小的冰鸟,让它们在空中划过更灵动的轨迹;尝试构筑更薄、却更坚韧的冰盾;甚至尝试冻结空气中的水分,形成一小片朦胧的雾气。

每一次成功的尝试,都伴随着巨大的精神力消耗和额角渗出的冷汗。他的眼神里,属于少年的最后一丝跳脱彻底熄灭,沉淀下一种与年龄格格不入的、如同历经沧桑般的坚毅和沉重。他望向山下赵家沟的方向,那里炊烟依旧,鸡犬相闻,却如同一幅脆弱的画卷,随时会被那翻涌的血雾彻底撕碎。

赵家沟,这数百人的山坳村落,此刻正沉浸在深秋收获后短暂的、带着泥土芬芳的喜悦和对凛冬将至的朴素忧虑中。男人们将晒干的苞谷装入粗陶大瓮,女人们缝补着过冬的棉衣,孩子们在村口的晒场上追逐打闹,笑声清脆。

他们世代在此,习惯了山林的慷慨与暴戾,习惯了猎户带回的猎物和偶尔传来的野兽伤人的噩耗。他们知道西崖住着“怪人”,带着敬畏和疏远。然而,对于那高悬于铁脊峰顶、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般的血色浓雾,对于那即将降临的、远超他们想象极限的灭顶之灾,他们懵然无知,依旧在命运的刀锋下,安然酣睡。

血眸的报复,选择了最恶毒、最精准、最能彻底碾碎影寒心理防线的时机与方式——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与希望初萌的交界处,给予赵家沟最彻底的绝望。

那是一个霜华浓重如雪、寒气刺骨的黎明。天地间弥漫着惨白的、粘稠得如同巨大裹尸布的浓雾,将沉睡的村落紧紧包裹。连平日里最警觉的看家犬,也蜷缩在窝里,不安地低呜着,却不敢吠叫。

突然!

铁脊峰方向,那翻涌不息的血色浓雾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血海,轰然决堤!不再是飘散的雾气,而是粘稠、沉重、散发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铁锈腥甜气息的血色洪流!它带着毁灭一切的意志,如同溃堤的熔岩,汹涌澎湃地倾泻而下!血雾洪流所过之处,山林的翠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焦黑、碳化!碗口粗的树木如同被无形巨手抽干了所有生机,瞬间发出“咔嚓咔嚓”的爆响,化作漆黑的枯枝,在血雾中寸寸断裂、化为齑粉!清澈流淌的溪水染上污浊的暗红,如同脓血般冒着粘稠的气泡,散发出腐烂内脏的恶臭!

血雾无声无息,却带着贪婪的吞噬意志,漫过最后一道山脊,如同饕餮巨兽张开的无形血盆大口,将整个赵家沟一口吞下!

“啊——!我的脸!我的脸!”

“娘!娘!好痛啊!救我!”

“天杀的!这是什么鬼东西?!”

“孩子!快跑!跑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绝望到撕裂灵魂的哭嚎、疯狂的咒骂和濒死的哀鸣,瞬间如同亿万根钢针,狠狠刺破了黎明死寂的帷幕!血雾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无孔不入!它们钻进茅草屋的缝隙,渗透进土坯墙的孔洞,弥漫在狭窄的街巷!

普通的村民吸入一丝血雾,瞬间如同被投入了沸腾的强酸池!皮肤鼓起巨大的水泡,然后“噗嗤”一声破裂,露出下面鲜红的肌肉和白色的筋膜!肌肉在血雾的侵蚀下迅速溶解、消融,如同蜡油般滴落,露出森森白骨!剧烈的痛苦让他们在地上疯狂翻滚、抓挠,发出非人的嚎叫,几个呼吸间便化为一滩冒着气泡的脓血,彻底融入那翻腾的、粘稠的死亡之海中!

强壮些的猎户,目眦尽裂,挥舞着沉重的柴刀、锋利的猎叉,怒吼着劈砍向那无形的血雾!然而,柴刀劈过,如同砍中流水,毫无着力之处!猎叉刺出,只带起几缕微弱的涟漪!反而,那血雾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缠绕而上!猎户强壮的手臂接触到血雾的瞬间,皮肉如同遇到滚烫烙铁的积雪,迅速消融!露出惨白的臂骨!剧痛让他们发出更加凄厉的惨嚎,拼命甩动,却只是加速了血肉的溶解!几个呼吸间,原地只剩下几具包裹着残破衣物的、姿态扭曲的森森白骨,空洞的眼眶无声地诉说着极致的恐惧与痛苦!

这是清洗!是灭绝!是掠食者之王对胆敢在它眼中庇护“亵渎者”的蝼蚁村落,最彻底、最残酷的抹杀!不留一丝痕迹!不留一点生机!

影寒站在鹰嘴岩的绝巅,冰冷的瞳孔如同最精密的透镜,将山下炼狱般的景象一丝不落地尽收眼底。深灰色的斗篷在翻涌的血雾边缘剧烈鼓荡,猎猎作响,仿佛在与那死亡的气息对抗。

兜帽下,那张如同万年玄冰雕琢而成的绝美面容,没有丝毫表情的波动。然而,她紧握着古剑剑柄、覆盖着冰冷臂铠的右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深深陷入金属臂铠的凹槽之中,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仿佛要将坚硬的金属捏碎!

她能无比清晰地“感知”到,山下那数百个鲜活的生命,在瞬间被剥夺、被溶解、被吞噬时爆发出的、如同海啸般汹涌澎湃的灵魂哀嚎!那绝望、痛苦、不甘、对生的无尽眷恋、对死的无边恐惧…种种强烈到极致的负面意念,如同亿万根烧红的、淬了灵魂剧毒的钢针,狠狠地、持续不断地扎进她的意识核心!

她“看”到了一个年轻的母亲,在血雾如同毒蛇般破开木门的瞬间,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死死护住怀中襁褓里的婴儿。血雾缠绕上她的身体,她的皮肤迅速溃烂消融,露出白骨,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惨叫,只是用最后残存意识,将婴儿向墙角推去…然而,婴儿的啼哭仅仅持续了一瞬,便被汹涌而入的血雾彻底吞噬,只留下一缕微弱的灵魂波动,如同风中残烛般熄灭。

她“看”到了一个壮硕如熊的猎户,是村里有名的好手。他怒吼着,将手中沉重的柴刀如同标枪般掷向翻涌的血雾中心,柴刀没入血雾,如同泥牛入海。下一刻,血雾如同巨浪般将他吞没。他挣扎着,只露出半截肌肉虬结的手臂,那手臂在空中徒劳地挥舞了几下,最终无力地跌落尘埃,被后续的血浪彻底淹没,只留下那柄柴刀跌落在地的轻微声响。

她“看”到了平日里在村口晒场上嬉笑追逐的孩童们。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手里还捏着一个粗糙的泥娃娃,在血雾中茫然地奔跑哭喊着“阿娘”。血雾追上她,小小的身体如同精美的瓷器般,从脚部开始迅速“融化”,皮肉化作脓血滴落,露出纤细的脚骨…她的哭喊声戛然而止,小小的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般扑倒在地,瞬间被血浪覆盖,只留下那个孤零零的、被脓血浸透的泥娃娃…

一幕幕人间炼狱,如同最残酷的默片,在她冰冷无波的瞳孔中飞速闪过、定格、烙印!

愤怒?不,那是冰层下被强行压抑的岩浆!

悲悯?不,那是早已被命运冰封的奢侈品!

她只是死死地盯着,看着那片曾经在晨光暮霭中升起袅袅炊烟、回荡着鸡鸣犬吠、充满了粗糙却真实生命力的土地,在粘稠的、翻滚的血雾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被溶解、被彻底地抹平!数百条活生生的性命,如同被投入沸水中的蚁群,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便在无声的恐怖中化为乌有。

陆祤和齐思瞒也冲到了崖边,当他们看清山下那灭世般的景象时,两人的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失去了所有血色。陆祤死死咬住下唇,鲜血从齿缝中渗出,顺着下巴滴落,他却浑然不觉。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深入骨髓的无力感而剧烈颤抖,左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齐思瞒双目赤红,如同要滴出血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握着猎刀的手背上青筋如同虬龙般暴起,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孤狼般的、充满了无尽绝望和滔天恨意的低吼!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冰冷的岩石上,拳峰瞬间血肉模糊!

影寒没有想过去救这些人,或许是不想,也或许是自己和他们并没有交集,甚至这些村民在背后一直在议论自己是个不详的征兆的原因。

血雾的肆虐并未持续太久。当整个赵家沟几乎被彻底夷为平地,只剩下断壁残垣、遍地污浊粘稠的血泊和袅袅升腾的腐蚀青烟时,翻腾的血雾如同收到指令的军队,开始缓缓向村中心收缩、凝聚。

在村中心那片原本是晒谷场、此刻却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焦黑空地上,血雾凝聚成一个巨大无比、缓缓旋转的暗红色漩涡。漩涡的中心,气压低得令人窒息,血光粘稠如同血浆。而在漩涡的最中心,一点微弱却坚韧的土黄色光芒,如同狂风暴雨中的孤灯,顽强地摇曳着!

那光芒来自一个佝偻的身影——赵家沟年纪最长、德高望重的老木匠,赵老栓!他身上那件浆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旧褂子,此刻已被血雾腐蚀得破烂不堪,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灼烧般的红斑和水泡。

但他枯瘦如柴的双手,却死死地按在焦黑滚烫的地面上,手背青筋暴起,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不自然的白色!一层微弱却极其坚韧的、散发着土黄色光芒的能量护罩,如同一个倒扣的、布满裂痕的破碗,将他和他身后一个小小的身影笼罩在内!护罩的光芒在周围狂暴血雾的撕扯、腐蚀下剧烈地明灭闪烁,发出“滋滋滋”如同冷水滴入滚油般的刺耳声响,显然支撑得极其艰难,随时可能崩溃!

赵老栓的异能极其低微,不过是年轻时在山中伐木,偶然被一块蕴含微弱地脉之力的奇异土石激发,获得了操控些许土石、凝聚微弱护盾的能力,聊胜于无,平日里最多用来修补修补房基、固定下家具。

此刻,他榨干了体内最后一丝潜能,甚至燃烧着所剩无几的生命本源!浑浊的老眼布满蛛网般的血丝,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死死地盯着护罩外翻涌咆哮的血雾,以及护罩内…一个蜷缩在他身后、吓得浑身筛糠般剧烈颤抖、小脸煞白、沾满了泥污和泪痕、大约只有五六岁的女童——他的小孙女,赵小草!

这俩人现在是赵家沟唯一的幸存者!血雾降临的瞬间,赵老栓凭借对地气那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感应和求生的本能,在房屋被血雾腐蚀坍塌的轰鸣声中,连滚爬地冲出屋子,正好看到在村口老槐树下玩泥巴的小草!他爆发出这辈子从未有过的速度,一把将吓傻的小草拉进怀里,撞开了自家地窖那沉重的木盖,滚了进去!

靠着那点微末的土系异能,勉强撑起护罩,隔绝了渗透下来的血雾!当地窖顶棚在血雾的持续腐蚀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即将彻底坍塌时,他用尽最后力气撞开地窖口,拉着小草冲了出来,却绝望地发现,整个村子已化为血海,他们陷入了血雾漩涡的中心!无处可逃!

“小草…别…别怕…”赵老栓的声音干涩嘶哑到了极点,如同破旧风箱在漏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肺叶撕裂般的剧痛。护罩的光芒越来越暗淡,边缘不断被血雾撕开细小的口子,粘稠的血雾如同毒蛇般钻入,灼烧着他的皮肤,留下焦黑的痕迹!他闷哼着,身体剧烈摇晃,嘴角不断溢出暗红色的血沫。护罩的范围在急剧缩小,眼看就要无法覆盖住小草!

就在这时,赵老栓似乎心有所感,猛地抬起头!那浑浊的、布满血丝的目光,如同回光返照般爆发出惊人的穿透力,艰难地穿透了翻涌咆哮的血色屏障,精准无比地投向了西崖鹰嘴岩的方向!他看到了!看到了那个如同亘古冰雕般伫立、深灰色斗篷在血雾边缘狂舞的身影!

绝望的深渊中,仿佛裂开了一道微光!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漂浮的稻草!赵老栓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甚至燃烧着最后的灵魂之火,朝着西崖的方向,发出了撕心裂肺、如同杜鹃泣血、蕴含着无尽悲怆与最后乞求的呐喊!这声音穿透了血雾的嘶鸣,穿透了死亡的哀嚎,清晰地、如同最后的丧钟般回荡在死寂的山谷:

“影寒大人——!!!”

这一声呼喊,如同九天惊雷,带着血与泪的重量,狠狠劈进了影寒那被万载玄冰封锁的心湖!

“求求您——!!!”

赵老栓的护罩猛地一阵剧烈晃动,如同风中残烛!边缘被血雾撕开一道巴掌大的口子!一股粘稠的血雾如同毒箭般射入,狠狠撞在他的左肩上!

“嗤——!”

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响起!赵老栓左肩的衣物连同皮肉瞬间消融,露出森白的肩胛骨!剧痛让他眼前一黑,身体猛地一颤,喷出一大口夹杂着内脏碎块的暗红鲜血!但他枯瘦的双手依旧死死按着地面,护罩的光芒在濒临熄灭的边缘疯狂闪烁,竟硬生生没有破碎!他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球死死盯着西崖,声音带着泣血的悲怆和最后的、不容置疑的乞求:

“救救…这个孩子——!!!”

他艰难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向身后蜷缩着、眼神空洞、几乎被恐惧吞噬的小草:

“赵家沟…没了!都没了!!”

“老汉…没用…护不住…大家伙…”

“只求您…看在…看在同在这片山水的份上…”

“给赵家沟…留个念想…留点…火种…”

“让…让这孩子…活下来…”

“让她…长大了…还能记得…”

“这里…曾经是…她的家啊——!!!”

最后一个“家”字吼出,如同耗尽了他生命最后的烛芯!赵老栓护罩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骤然熄灭!枯瘦的身躯如同被抽干了所有骨头和血肉,软软地、毫无生气地向后倒去!那张布满沟壑、写满沧桑与绝望的老脸上,最后凝固的神情,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身后小草那无法割舍的牵挂和…一丝投向影寒的、卑微到尘埃里的、最后的希冀!

周围翻腾的血雾,如同嗅到血腥味的亿万食人鱼,发出兴奋的嘶鸣,疯狂地向着倒地的老木匠和那失去了庇护、暴露在死亡面前的小草噬咬而去!那暗红的漩涡中心,仿佛裂开了一张无形的、贪婪的巨口!

就在老木匠护罩破碎、身躯倒地、血雾噬体的万分之一刹那!

就在小草那空洞的眼神中,倒映出无数狰狞血雾触手、死亡阴影即将彻底笼罩的瞬间!

西崖鹰嘴岩上,那道如同与山岩融为一体、亘古不化的冰雕身影,剧烈地、无法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轰——!!!!!!!!!”

一股远比之前屠戮掠食者时更加凝练、更加狂暴、蕴含着无边怒意、巨大悲怆以及…一种被强行撕裂灵魂冰壳后喷薄而出的、冰冷决绝的恐怖寒意,如同沉寂了亿万年的冰河骤然解冻、倒卷苍穹!以影寒为中心,轰然爆发!

她脚下的坚硬鹰嘴岩,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瞬间布满蛛网般密密麻麻的裂痕,厚厚的幽蓝色冰晶以她立足点为中心,如同瘟疫般疯狂蔓延覆盖!

深灰色的斗篷如同被狂风鼓动的、死神的旌旗般向后狂舞!兜帽被狂暴绝伦的气流猛地掀开,露出了那张苍白冰冷、此刻却燃烧着两团幽蓝魂火的绝美面容!那双深邃如寒潭、仿佛能冻结万物的眼眸,此刻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实质的滔天杀意和…一种被强行撕裂冰封外壳后流露出的、混杂着巨大悲怆、如同火山爆发般的决绝所充斥!

她听到了!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她冰封的灵魂上!

“留点火种…”

“记得这里曾是家…”

这卑微到尘埃里的请求,却像一颗滚烫的、蕴含着无尽生命力的火种,投入了她心湖深处那万载不化的坚冰之下!那冰层剧烈地震荡、龟裂!无数被刻意遗忘、被冰封尘封的画面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她看到自己初到赵家沟时,那些村民眼中毫不掩饰的恐惧、厌恶和排斥;

看到顽童们躲在大人身后,朝她扔石子,喊着“鬼屋来的怪物”;

看到她去溪边取水,村妇们如同躲避瘟疫般抱着水桶匆匆离开;

看到齐思瞒为了换些盐巴,低声下气却被村长冷着脸拒绝…

冷漠、疏离、排斥…这是赵家沟留给她的全部印象。如同冰冷的针,刺在她本就孤寂的心上。这也是她心湖冰封得如此坚固的原因之一——不值得守护。

然而…

此刻,老木匠那泣血的呐喊,那燃烧生命也要护住孙女的决绝,那临死前望向她眼中最后一丝卑微的希冀…如同最锋利的凿子,狠狠凿开了冰层!

守护…守护的究竟是什么?

是这片土地?

是这些曾经排斥她的人?

还是…那存在于这片土地上,如同小草般顽强、如同老木匠般坚韧、如同稚子般无辜的…生命本身?!

“不——!!!”一声无声的嘶吼在她灵魂深处炸响!看着他们像蝼蚁一样被碾碎、被吞噬?看着那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之火也要熄灭?!不!绝不!这冰冷的宿命,她受够了!

“来——!”一声冰冷到极致、却蕴含着撕裂灵魂般决绝的厉喝,如同九幽寒风刮过死寂的天地!

铮——嗡呤呤呤——!!!

古朴沉重的古剑,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仿佛来自远古洪荒、凶戾中带着一丝奇异共鸣的恐怖剑鸣!漆黑的剑鞘如同拥有生命般自动弹开!一道幽暗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连灵魂都能吸扯进去的剑光,如同沉睡的凶龙苏醒,冲天而起!剑身之上,那些古老神秘、仿佛蕴含着宇宙至理的符文,如同被点燃的星链,次第亮起,散发出冰冷刺骨、却又隐隐带着一丝难以言喻悸动的乌光!

尽管陈有哀还没有苏醒,但仅凭着古剑本身蕴含的灵性,就让古剑展露出了非凡的锋芒。

影寒的身影,动了!

不再是鬼魅般的移动,而是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燃烧着幽蓝冰焰的灰色雷霆!从鹰嘴岩的绝巅,带着一往无前、玉石俱焚的决绝,俯冲而下!速度快到在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凝而不散的、散发着绝对零域寒气的冰霜轨迹!目标,直指村中心那即将吞噬最后生命与希望的、翻腾咆哮的血雾漩涡!

“给——我——开!”冰冷的怒喝如同审判的号角,响彻云霄!

影寒双手紧握古剑,剑尖朝下,将体内那浩瀚无匹、因无边怒意与悲怆而彻底沸腾咆哮的冰寒本源,连同古剑深处那被这极致情绪引动、同样渴望饮血的凶戾意志,毫无保留地、如同开闸的灭世洪流般,灌注于剑身!对着那翻腾的血雾漩涡中心,带着劈开混沌、斩断宿命的决绝,狠狠劈下!

嗤啦——!!!!!!!!

一道凝练到极致、宽达十丈、仿佛由万载玄冰核心压缩亿万倍而成的幽蓝巨剑虚影,撕裂长空!剑影所过之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留下一道久久无法愈合的漆黑裂痕!带着冻结时空、湮灭万物的灭绝意志,带着影寒心中那刚刚破冰而出、混杂着无尽愤怒与守护执念的磅礴力量,狠狠斩入那粘稠翻腾的血雾漩涡!

剑气所过,势如破竹!粘稠的血雾如同遇到了天生的克星,发出亿万怨魂被撕裂般的、凄厉到极致的哀鸣尖啸!幽蓝的寒光如同烧红的利刃切入凝固的油脂,硬生生将那巨大的、旋转的血色漩涡从中一分为二!剑气余势不减,带着斩灭一切的威能,狠狠劈入下方早已被血污浸透的大地!

轰隆——!!!!!咔啦啦——!!!

大地如同被开天辟地的巨神之斧狠狠劈开!一道深不见底、宽达数丈、边缘光滑如镜、覆盖着厚厚幽蓝坚冰的巨大裂谷,从影寒的落脚点一直蔓延到村中心!裂谷所过之处,房屋废墟如同纸糊般被冻结、粉碎、吞噬!污浊的血泊瞬间凝固成猩红的冰晶!狂暴的冰寒冲击波呈毁灭性的环形扩散,将周围残余的血雾瞬间冻结、粉碎成漫天飞舞的、闪烁着幽蓝死光的猩红冰晶粉尘!

那噬向赵老栓尸体和小草的无数血雾触手,在幽蓝剑气降临的瞬间,如同阳光下的鬼魅,瞬间消融、冻结、化为虚无的尘埃!

影寒的身影如同陨星坠地,重重砸在裂谷边缘,砸出一个深陷的冰坑。冰晶四溅!她单膝跪地,以剑拄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和浓重的血腥味。刚才那倾尽全力、带着灵魂咆哮的一剑,几乎抽干了她大半的力量和心神。但她的目光,却如同最锋利的冰锥,死死锁定在前方。

裂谷的另一侧,血雾被强行劈开的中心地带。老木匠赵老栓倒在地上,气息游离不定,枯槁的脸上凝固着最后的牵挂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解脱。

他的身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柔和寒气的幽蓝冰霜,暂时隔绝了血雾的侵蚀,也仿佛为他盖上了一层最后的、干净的殓衣。

而那个叫小草的女童,被他用最后一点力气推到了身后相对安全的地方,此刻正蜷缩在冰冷的、覆盖着幽蓝冰晶的地面上,小小的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她惊恐地睁大那双清澈却空洞的眼睛,看着如同从地狱血海中踏出的、浑身散发着冰冷杀意与毁灭气息的影寒,小脸上满是泥污、泪痕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影寒的目光扫过老木匠那凝固着悲怆与托付的面容,扫过小草那双充满恐惧却依旧如同幼兽般纯净的眼睛。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如同冰冷的铅水,瞬间灌满了她的四肢百骸,沉甸甸地坠着她握剑的手,几乎让她无法抬起。

这剑…原来可以这么重。

重到承载着数百条无辜亡魂无声的哀鸣与怨念;

重到寄托着一个垂死老人泣血的、卑微的乞求;

重到要为一个懵懂无知、却承载着最后希望的孩子,劈开这绝望的血色炼狱!

重到…让她那冰封的心湖,第一次感受到了名为“责任”的、滚烫的重量!

“影寒大人…谢…谢…”赵老栓那早已失去生机的嘴唇,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动,极其微弱地翕动了一下,一丝几乎听不见的、如同叹息般的气流溢出。他那浑浊的、早已失去焦距的眼球,似乎最后转动了一下,死死盯着小草的方向,“孩…孩子…拜…拜托了…”

话音袅袅,彻底消散在带着血腥味的寒风中。这位赵家沟最后的守护者,燃尽了生命最后一丝烛火,带着未尽的牵挂,归于永恒的沉寂。

影寒缓缓站起身,深灰色的斗篷上沾染了点点猩红的冰晶,如同凝固的血泪。她一步步踏过裂谷边缘光滑的寒冰,走向小草。冰冷的杀意并未消散,反而因为老木匠的死而更加凝练、更加内敛,如同冰层下汹涌的暗流。她低头,看着这个如同受惊小鹿般、几乎要缩成一团的孩子。

小草仰着头,泪水在脏兮兮的小脸上冲出两道白痕,她看着影寒冰冷得如同死神的脸,又看看地上被冰霜覆盖的爷爷的尸体,小小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死死咬着早已失去血色的嘴唇,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幼猫般的呜咽,却倔强地没有哭出声。

影寒沉默了片刻。覆盖着冰冷臂铠的右手,缓缓抬起。指尖,一缕极其精纯、散发着柔和寒气与安抚力量的幽蓝光芒悄然凝聚。光芒流转,化作一枚小巧玲珑、晶莹剔透、内部仿佛有星云缓缓旋转、蕴含着微弱生命气息的冰晶吊坠。她俯下身,动作有些僵硬,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笨拙,却异常轻柔地将这枚吊坠,挂在了小草那沾满泥污和泪痕的纤细脖颈上。

冰晶吊坠触碰到小草的皮肤,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却奇异地驱散了她心中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无边无际的恐惧。一股温和的暖流顺着吊坠流入她冰冷的小身体。她下意识地伸出颤抖的小手,紧紧握住了那枚冰凉的吊坠,仿佛抓住了生命中唯一的浮木。

齐思瞒和陆祤也已经赶来,护在了小草身边,警戒并击杀围过来的低等级掠食者。

“躲好。”影寒的声音依旧冰冷,如同寒铁摩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力量。她手指轻弹,一道柔和的、带着守护意志的冰寒之力将小草包裹,形成一个半透明的、散发着微光的冰茧,如同一个坚固的堡垒,将她轻轻推送到了裂谷边缘一处相对完好的、巨大的青石断墙之后。

做完这一切,影寒缓缓转身。手中的古剑再次发出低沉而渴望的嗡鸣,漆黑的剑锋抬起,如同指向宿敌的审判之矛,直指那被劈散后重新开始疯狂凝聚、翻腾得更加暴戾、仿佛被彻底激怒、散发着滔天凶威的血雾核心!

她的目光,穿透翻涌的血色,仿佛直接刺穿了空间,狠狠钉在了铁脊峰深处那双冰冷的血眸之上!

“轮到你了。”冰冷的声音,如同为死神敲响的丧钟。

“吼嗷嗷嗷——!!!”

一声仿佛来自九幽血海最深处、混合着被蝼蚁挑衅的暴怒、对那奇异寒冰力量的贪婪、以及对即将收获强大祭品的极度兴奋的恐怖咆哮,如同亿万头洪荒巨兽同时怒吼,从铁脊峰方向轰然传来!整个天地都在这一吼之下疯狂震颤!大地如同鼓面般起伏,远处的山峰簌簌发抖,滚落巨石!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