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活着就好,其他的,不重要(2/2)

“影寒姑娘,首先,请允许我代表具临组织,向您致以最深的敬意。您在梵蒂城的遭遇,以及之后跨越万里的血色征途,虽被教廷极力掩盖,但真相如同黑暗中的烛火,终会被同源者感知。您的坚韧、您的力量、尤其是您所掌控的…具临源初异能,在对抗圣光暴政的斗争中,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价值和希望!”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郑重,甚至带着一丝恳切:“实不相瞒,具临组织自创立以来,以期凝聚力量,共同探寻异能奥秘,守护自身,也为这被圣光阴影笼罩的世界,寻求一线光明。然而,群龙不可无首。前任组织长因故陨落,组织内部虽有诸多英才,却始终缺乏一位能真正服众、拥有绝对实力与坚定信念的领袖,我们也一直在寻找觉醒了强大且独特源初异能的‘源点’——具临,也就是您。”

顾知远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看着影寒,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庄严:“经组织核心长老会一致决议,并沟通了华夏所有具临组织成员的意见,我们郑重恳请——请您,影寒姑娘,执掌‘具临’,担任组织长!”

他身后的莫离,立刻捧上一个通体由黑色金属打造、表面蚀刻着复杂星辰与人体经络图案的箱子。顾知远亲手打开箱子,里面并非金银财宝,而是一枚古朴的、非金非玉、散发着柔和星辉的令牌,一卷以特殊材料书写的组织核心成员名单及秘库权限密钥,以及一份盖满了不同能力印记的联名邀请函。

“此令,象征组织最高权柄。此卷,蕴含组织几十年积累之秘藏与力量。此函,承载着具临组织内数百名成员共同的期盼!”顾知远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宗教般的狂热与使命感:“您的源初异能,是凝聚所有被压迫异能者信念的旗帜!具临在您手中,必将成为刺破圣光黑暗、引领异能时代降临的曙光!请您…为了所有同源者的未来,接下这份重担!”

阁内一片寂静。清虚真人神色不动,静观其变。莫离屏息凝神,等待着影寒的反应。

影寒静静地听着,冰封般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顾知远描绘的宏伟蓝图、那象征权柄的令牌、那承载着万千期盼的函件…在她眼中,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壁,无比遥远,甚至…有些刺耳。

她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张张面孔:

梵蒂城竞技场通道里,那个为了掩护她和云姝撤离,以凡人之躯硬抗圣裁者攻击的屠夫罗清帆…

废弃管道中,那个拖着断臂、用最后力气将她推进装甲车、自己却淹没在圣光弹雨中的“老雷”…

还有…那个在沼泽流沙中,用肩膀顶着她,在泥炭死域里,用身体护着她,最终为了唤醒她一线生机,亲手断绝了自己道途、如今只能虚弱地站在远处种花的李玄风…

还有…在冰封地狱中为她断后,最后不知所踪、生死不明的苏幼熙…

离别。失去。牺牲。保护。责任。

这些词汇,如同冰冷的锁链,缠绕着她刚刚苏醒的灵魂。每一次离别都刻骨铭心,每一次失去都痛彻心扉,每一次保护和责任的背后,都意味着难以承受的代价!她手中的武器,饮下的不仅是敌人的血,更有同伴的命!

具临组织长?领袖?旗帜?曙光?

多么崇高的字眼。多么沉重的枷锁!

这意味着更多的责任,更多的牵绊,更多的…需要她去保护、最终却可能再次失去的人!意味着她要扛起更多人的命运,走向更惨烈的战场!意味着她将永远无法摆脱这柄带来力量也带来诅咒的残剑,永远无法摆脱这无尽的杀戮与离别轮回!

一股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与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影寒。不是对战斗的恐惧,而是对再次失去的恐惧!对背负更多生命的恐惧!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紧握古剑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泛白,剑身发出低沉的嗡鸣,冰寒的剑意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让阁内的温度骤降,连清虚真人都微微蹙眉。

这一刻,影寒忽然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屠夫当初会选择离开天道组织,而又在天道组织成员陷入危机之时伸出援手。

顾知远和莫离感受到了这股冰冷刺骨的抗拒之意,脸色微变。

“影寒姑娘…”顾知远还想再劝说。

“不。”一个冰冷、沙哑、却异常清晰坚定的声音,打断了顾知远。影寒抬起了头,那双冰封的眼眸直视着对方,里面没有任何对权力的渴望,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疏离,以及…一种近乎哀求的拒绝。

“我…拒绝。”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不大,却如同冰锥凿击,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为什么?!”顾知远失声道,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急切,“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您的能力…”

“能力?”影寒的嘴角扯起一个极其冰冷、带着嘲讽的弧度,她抬起了仅存的左手,指向自己冰晶覆盖的右肩断口,又指向自己心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选择用异能修复我的断臂吗?因为这…是代价,我忘不了的代价。”她的目光越过顾知远,仿佛穿透了阁宇,落在远处寂照轩的方向,落在那个气息空乏的身影上:“更多的责任…意味着…更多的代价。我…付不起了。”

她的话语异常直白,甚至有些粗粝,却蕴含着血淋淋的真实和无法言喻的沉重。

“我累了。”她最后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倦怠,“不想…再失去了。”

说完,她不再看顾知远和莫离震惊、失望、甚至带着一丝愤怒的表情,转身,朝着清心阁外走去。脚步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冰冷的剑意随着她的离开而收敛,却留下了一室凝固的沉默和挥之不去的寒意。

走出清心阁,外面依旧是归墟之野特有的灰蒙天空和寂寥气息。影寒没有立刻回寂照轩,而是漫无目的地在天符门内僻静的小径上走着。

拒绝了具临的邀请,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反而被一种更深的空虚和茫然所笼罩。顾知远那句“为了所有同源者的未来”如同魔咒般在她脑海中回响。她真的能自私地躲开吗?那些和她一样拥有异能、在圣光阴影下挣扎求存的人…

但一想到要扛起那样的责任,要面对无数双充满期盼的眼睛,要再次踏入那血肉横飞的战场,要背负上更多人的生死…一股冰冷的恐惧就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老雷扑向手雷时决绝的眼神,李玄风坦然说出“没了就没了吧”时平静的笑容…这些画面交替闪现,提醒着她每一次选择的沉重代价。

她走到一处僻静的药圃边缘。这里灵气相对温和,远离了寂照轩的冰寒。

然后,她看到了李玄风。

他正蹲在一片新翻的泥土旁,动作有些笨拙,甚至有些吃力。没有灵力加持,翻土、播种这些简单的农活,对他现在虚弱的身体来说并不轻松。

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在劳作下泛起一丝不健康的红晕。但他做得很认真,很专注,小心翼翼地将一粒粒不知名的种子埋入土中,再用手指轻轻压实泥土。

他的神情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满足?一种影寒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纯粹的、属于平凡生活的宁静。

醒过来的云姝就安静地坐在药圃旁一块光滑的石头上。她换上了干净的衣裙,小脸依旧苍白,虽然已经苏醒,但眼神空洞茫然,仿佛灵魂的一部分还迷失在某个地方,根据清虚真人所说,她要彻底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同样的,清虚真人也感觉到了云姝体内那股陌生而又强大的气息,清虚真人曾经问过影寒,影寒则是选择了隐瞒,没有交代出来游衣的存在,包括李玄风也在影寒的请求了帮忙选择了隐瞒。

云姝怀里此刻抱着一个粗糙的布偶,那是门内女弟子做的,此刻云姝正无意识地用手指绕着布偶的线头。偶尔,她会抬起头,目光没有焦点地掠过药圃,掠过李玄风劳作的身影,眼神中偶尔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困惑,但很快又陷入那种懵懂的状态,歪着脑袋看着李玄风忙碌,栗色的卷发在偶尔吹过的微风下一扬一扬的。

李玄风种完一小片,直起身,喘了口气,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他看到云姝空洞的眼神,便放下工具,走到她身边,蹲下来,从怀里掏出一颗红彤彤的野果,在衣襟上擦了擦,递到云姝面前。

“云姝,看,果子,甜的。”他的声音很温和,带着耐心,作为和云姝差不多年纪的人,李玄风承认自己现在有点喜欢云姝,他不是一个喜欢磨磨唧唧隐藏自己情绪的人。

云姝的目光迟钝地移到果子上,看了几秒,又缓缓移开,没有任何反应。

李玄风也不气馁,笑了笑,将果子轻轻放在云姝身边的石头上。然后,他拿起旁边放着的一本启蒙用的《三字经》,翻开一页,指着上面的字,用清晰缓慢的语调念道:“人…之…初…”

这是清虚真人找来的法子,这些古书,凝聚了古人的智慧,对人的启智有着很大的作用,尤其是云姝这样后天失智的人,这种书有着奇效。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药圃边回荡,带着一种笨拙却无比真诚的暖意。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他汗湿的鬓角和云姝苍白的侧脸上,勾勒出一种近乎平凡的、与世无争的宁静画面。

影寒站在远处的小径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看着李玄风那空乏却平静满足的侧脸,看着他笨拙却认真地教云姝认字的样子,看着云姝懵懂安静地坐着…一股强烈的渴望,如同野草般在她冰冷的心底疯狂滋生。

避世。

一个清晰的念头,如同破开迷雾的灯塔,骤然照亮了她茫然的心绪。

她不想再当什么“具临之主”,不想再背负什么拯救世界的责任,不想再被卷入教廷与反抗者的漩涡,不想再目睹任何离别与牺牲!她只想…像李玄风这样,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安安静静地活着。

也许种点花,也许养只不会说话的动物,也许…只是看着日出日落,不用握剑,不用警惕,不用思考明天会不会有圣光炮落下。

这份渴望如此强烈,甚至压过了复仇带来的冰冷杀意和力量感。她低头,看着自己紧握古剑剑柄的左手,那冰晶覆盖的手背上,幽蓝的脉络微微闪烁。

这力量是诅咒,是枷锁,是吸引风暴的源头!只要她还握着它,只要她还拥有这身力量,就永远无法摆脱纷争,无法逃脱失去的痛苦!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影寒心中成型:离开!躲起来!躲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把这柄剑…还有这身带来灾祸的力量…彻底埋葬!不管以后世界变成什么样子都好,只要自己活着,自己现在身边的朋友,亲人活着……现在的自己,除了给身边人招致来灾难和痛苦,好像什么也做不到。

陈有哀感受到影寒的想法,也是忍不住的叹了口气,自己能理解影寒的想法,尤其是自己沉睡前这还是一个四人小队,还有一个飞行灵宠。

但现在,两个不知道去了哪,齐思瞒或许在影寒体内沉睡恢复,但苏幼熙自己可是确确实实知道了她失踪了,基本上看不到生还的可能,而云姝成了傻子,影寒也断了一臂……

这种变化,陈有哀看到以后纵然不认识也觉得伤心,更何况是影寒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