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有家人(1/2)

雨,终究是落了下来。

起初只是零星的冰凉,带着深秋的萧索,试探性地砸在影寒低垂的睫毛上,又顺着苍白冰冷的脸颊蜿蜒滑落。很快,那零星的试探便化作了连绵不绝的冰冷丝线,织成一张灰蒙蒙的巨网,笼罩着这片被异能摧残得支离破碎的街道。空气沉重得如同浸透了水的棉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和尘土呛人的味道。

影寒颓然地趴在冰冷的、混杂着碎石和泥泞的地面上,雨水迅速浸透了她的单薄衣衫,勾勒出微微颤抖的轮廓。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在死寂中发出的沉重搏动——咚、咚、咚……像一面被绝望敲响的破鼓。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全身无处不在的剧痛。异能核心深处,那团本该炽烈燃烧、足以撼动天地的源初之火,此刻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只剩下冰冷的余烬和细碎尖锐的刺痛,每一次微弱的能量脉动都带来更深的虚脱。

她放弃了。不是放弃生命,而是放弃抵抗,放弃辩解。封阳那洞悉灵魂的冰冷目光,还有他那足以碾碎山峦的恐怖威压,早已让她明白,任何挣扎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苍白可笑。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守住那个名字——齐思瞒。那是她荒芜世界里唯一的灯塔,是支撑她在这片废墟中活下去的理由。为此,她可以粉身碎骨。

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滴落,模糊了视线。封阳就站在几步之外,身形挺拔,如同一柄出鞘的绝世神兵,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寒意。雨水在他周身似乎都畏惧地绕开,形成一片无形的真空地带。他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睛,此刻正毫无温度地审视着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上位者面对蝼蚁时特有的困惑。

“仅仅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封阳的声音穿透雨幕,清晰地敲打在影寒的耳膜上,冰冷而平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你又何必如此?说出来,我可以保你未来平安。”

影寒只是低着头,任由雨水冲刷,没有任何回应。她的沉默本身就是最坚决的拒绝。

封阳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反应,他向前迈了一小步,靴子踩在湿透的地面,发出轻微的“咯吱”声。这微小的声音在死寂的雨夜里却如同惊雷,让影寒绷紧的神经猛地一颤。

“更何况,”封阳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刻意的、试图挑拨的意味,像冰冷的针:“他瞒了你这么多年。看看你,影寒。”他的目光扫过影寒狼狈不堪的身体,带着一丝审视物品般的漠然:“情报显示,你本该是十二级源初异能掌控者,站在力量的巅峰,俯瞰众生。可如今呢?你真实发挥的实力才不过六级!甚至连最基本的源初铠甲都无法凝聚成形!”

他的话语像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向影寒内心最深处的痛处与迷惘。那模糊的童年记忆里,确实有过难以言喻的灼热与充盈感,仿佛身体里沉睡着一轮太阳。但那感觉如同晨露般短暂,很快就被一种深沉的、仿佛与生俱来的虚弱感所替代。每一次她试图凝聚力量,灵魂深处都会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和令人窒息的阻塞感。十八年了,她像一个怀揣着无价宝藏却找不到钥匙的乞丐,在力量的荒漠里艰难跋涉。

“如果不是他,”封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属摩擦般的铿锵,压过了雨声:“你又怎么会是这个样子?你少了整整十八年!十八年的黄金岁月!如果这十八年你没有因为他耽误,没有被他的隐瞒所束缚,你现在,恐怕比我都还要强!”他顿了顿,锐利的目光紧锁着影寒被雨水覆盖的脸,试图捕捉一丝动摇:“我不明白,这样一个自私、怯懦、只懂得躲藏的人,有什么值得你如此维护?他毁了你本该璀璨夺目的人生!”

自私?怯懦?毁了她?

影寒的身体因为寒冷和伤痛而无法抑制地颤抖着,但封阳这些诛心之语,却像投入冰湖的石子,只在她死寂的心湖中激起一丝微澜,随即沉没。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湿透的黑发紧紧贴在脸颊和脖颈上,雨水顺着发尖滴落,划过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狼狈到了极点。

然而,当她抬起头的瞬间,那双被雨水冲刷过的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没有恐惧,没有怨恨,只有一种近乎固执的、磐石般的坚定。那光芒穿透了雨幕,穿透了狼狈不堪的外表,直直地刺向封阳。

她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嘶哑微弱,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回荡在空旷而破碎的街道上:

“他们不是毁了我生活的恶人……”雨水流进她的嘴里,她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起来,但眼神依旧死死盯着封阳:“他们是……我的家人。”

“家人”两个字,从她颤抖的唇齿间艰难地吐出,却像两颗滚烫的陨石,带着不可思议的重量和温度,狠狠砸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

轰——!!!

仿佛是对这两个字的回应,又像是审判长内心那最后一丝耐心被彻底点燃焚毁的具象化。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无形的怒涛海啸,猛地以封阳为中心爆发开来!

空气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方圆百米内的雨线瞬间被这股狂暴的力量蒸发、震碎!地面剧烈震颤,影寒身下的碎石和泥水被猛地掀飞!远处几栋在之前战斗中本就摇摇欲坠的残破建筑,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轰然坍塌,激起漫天烟尘和更大的碎块雨!

天空之上,那铅块般厚重、低垂翻滚了整夜的乌云层,竟在这一声无形的怒喝中被硬生生撕开一个巨大的空洞!初升太阳那惨淡的金红色光芒,如同天神投下的长矛,骤然从空洞中穿透而下,恰好将封阳挺拔冷峻的身影笼罩其中。光与影在他身上交织,如同降临人间的冷酷神只。

他彻底失去了所有的耐心。冰冷的杀意,如同极地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街区。影寒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压在自己身上,仿佛要把她碾进冰冷的混凝土深处,喉咙一甜,又是一口鲜血涌上,被她死死咬住嘴唇咽了回去。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刻般清晰浓烈。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死寂时刻,一道身影,却突兀地出现在长街的尽头。

他踏着初晨惨淡的光线,踩着破碎的瓦砾和积水,一步一步,向着这风暴的中心走来。步伐看似不快,却异常坚定。他走得很轻,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踏上了早已注定的归途。雨水打湿了他同样有些狼狈的外衣,沾湿了他额前的碎发,但他脸上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甚至……一丝解脱般的释然。

仿佛找到了那条唯一正确的路,背负的所有罪孽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宽恕的机会。

“别怕,我回来了。”仿佛是来自内心深处的呼唤,明明那道身影距离自己还有几千米远,自己甚至还在十几层的宿舍楼顶,但影寒就是听到了这句话。

“思……瞒……哥……”是自己的错觉吗?影寒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又看到齐思瞒了。

影寒的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带着濒死般的颤抖和绝望的悲恸。然而,这微弱的呼唤,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又像是濒死天鹅的绝唱,在一种无法解释的力量加持下,瞬间穿透了冰冷的雨幕,穿透了建筑的废墟,响彻了整个寂静的城市!

那声音里蕴含的悲伤、眷恋、痛苦与诀别,如同实质的波纹,在城市上空荡漾开来。无数蜷缩在家中,被之前惊天动地的战斗和此刻这悲鸣惊醒的居民,心脏都莫名地揪紧,一股难以言喻的哀伤与寒意,毫无征兆地攫住了他们。

笼罩着封阳的那道惨淡阳光,也延伸着,将齐思瞒缓慢走来的身影逐渐拉长,投在满是积水和碎石的街道上,像一道孤独而决绝的阴影。

“动了心的人,还真是麻烦啊。”

一个带着慵懒和无奈的女声,在封阳身后不远处幽幽响起。魅姬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一座半塌的矮墙之上,雨水似乎刻意避开了她妖娆的身段。她看着齐思瞒一步步走近的身影,红唇微启,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叹息。那叹息里似乎有惋惜,又似乎有几分早已料定的了然。

“你要是不回来多好啊……”她微微摇头,视线扫过封阳冷酷的背影,又落在齐思瞒身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复杂情绪,随即又被惯常的妩媚覆盖,唇角勾起一个狡黠的弧度:“真是……算了,反正拖延时间的目的也达到了,你们也死不了,嘿嘿……”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轻烟,骤然变得模糊、透明。原地只留下一圈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空间涟漪,在雨水中微微荡漾了一下,便彻底消失无踪。

封阳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魅姬的去留,在他眼中已无足轻重。他全部的注意力,那冰冷锐利如同刀锋的目光,牢牢锁定在走来的齐思瞒身上。

齐思瞒终于走到了距离封阳百米之外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仰着头看着房顶的封阳,雨水顺着他略显凌乱的发梢滑落,滴在他线条硬朗却带着疲惫的脸上。他看着眼前这个气息如渊如狱、仿佛掌控着生杀大权的男人,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肩膀微微一抖,带着一种近乎自嘲的坦然。

“我们好久没见过了,封阳。”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努力维持着平静:“没想到,你现在这么强了。我还是……一个菜鸟。”那声“菜鸟”里,充满了对命运弄人的苦涩。

封阳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冰冷依旧,但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如同冰封湖面下暗涌的潜流,转瞬即逝。他开口,声音比这深秋的冷雨更寒:

“为什么回来?你不应该回来。”每一个字都像冰锥落地,清晰冷硬。他曾无数次将齐思瞒逼入绝境,每一次对方都像滑不留手的游鱼,凭借着对这座城市迷宫般的熟悉和某种近乎预知般的狡黠,总能找到一丝缝隙遁走。而这一次,这条鱼,竟然自己游回了砧板之上。

齐思瞒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身形一闪,靠着极速异能很快的到达了房顶,他的目光越过封阳高大的身影,落在了不远处那个躺在泥泞中、浑身浴血、气息微弱却依旧固执地望向他的身影上——影寒。当他的视线触及她的瞬间,嘴角那抹苦涩的弧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比纯粹的、无畏的、甚至带着某种圣洁光芒的笑容。

那笑容,照亮了他沾满雨水和疲惫的脸庞。

他深吸了一口饱含雨水和硝烟味的冰冷空气,仿佛要将那份牵挂和不舍深深吸入肺腑。然后,他转回目光,正视封阳那双能冻结灵魂的眼睛。

“你遵守光明教廷的命令,”齐思瞒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坚定,每一个字都如同磐石投入死水,在雨夜里激起回响:“我遵循内心的意志。”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温柔而短暂地掠过影寒的方向,仿佛那是他力量的源泉。

“她在,我就不走。”简单的五个字,重逾千钧。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断所有后路的决绝,像是在向这冰冷的天地宣告自己的信念:“我已经找到了!找到了我作为一个英雄的责任,也找到了我真正想要守护的东西!我的信念,就是如此!”

“英雄?”封阳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满讽刺意味的弧度,那弧度在惨淡的晨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一个东躲西藏、连自己力量都不敢面对的懦夫,也配谈‘英雄’二字?”他的话语如同淬毒的鞭子,狠狠抽打着齐思瞒过往的阴影。那“懦夫”的指控,像一根刺,瞬间扎入了齐思瞒的心底,让他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过往的片段在脑海中飞速闪过——那些因恐惧真相而逃离的日夜,那些因无法掌控力量而带来的灾难……每一次回忆都伴随着灼烧灵魂的痛楚和深不见底的愧疚。封阳精准地戳中了他心底最深的脓疮。

然而,这一次,齐思瞒没有像以往那样退缩或辩解。那瞬间的僵硬之后,他眼中的光芒反而更加凝聚、更加坚定。影寒那双充满信任和担忧的眼睛,如同黑暗中永不熄灭的星辰,驱散了盘踞多年的阴霾。

“是的,我懦弱过,逃避过。”齐思瞒坦然承认,声音里带着一种直面疮疤的痛楚,却不再有丝毫的闪躲:“我犯下的错,罄竹难书!我辜负了信任,逃避了责任,像个可悲的懦夫一样活了五十年!”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指节捏得发白,仿佛要将那份沉痛的过往捏碎。

“但今天,”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直视封阳那双冰冷的审判之眼,燃烧着一种近乎殉道者的光芒:“我站在这里,不是为了辩解我的过去!我是来结束它的!用我这条……早就该偿还的命!”

他向前一步,踏碎了脚下的水洼,溅起浑浊的水花。然后,他做了一个让封阳和远处意识模糊的影寒都感到无比意外的动作。

他伸出自己的右臂,紧紧握拳,然后平直地伸向封阳。那不是一个攻击的姿态,也不是防御的姿态。那是一个……束手就擒的姿态。一个心甘情愿、引颈就戮的姿态!

“好了,”齐思瞒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带我回去吧,封阳。躲了这么久,我已经……不想再逃下去了。我肯定是打不过你的,所以我不反抗,但是你也别为难影寒,我的事情,和她无关,至于那些事情……我没和影寒说过,你知道的,我挺恨光明教廷的,所以平常说了不少你们的坏话,她听了去而已……”

他的目光越过封阳的肩膀,再次深深地、贪婪地看了一眼那个在雨中颤抖的身影,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带入永恒的黑暗。

“我只希望……”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你可以遵守你的承诺。不要伤害那个女孩,让她活下去。同时……给她一个合理的身份,一个清清白白的身份,让她可以远离我们这些污秽的纷争,像一个……普通人那样,平静地生活下去。”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里充满了对影寒现状的了然和担忧:“她的异能觉醒不久,力量极其不稳,掌控更是生涩。所以……在我死后,我要你亲自出手,彻底封印这座城市里所有居民关于这个混乱夜晚的记忆。彻底抹去,不留痕迹。”

他直视着封阳的眼睛,试图从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中寻找一丝保证的涟漪,看到封阳还在审视自己,齐思瞒再次补充了起来。

“放心,”齐思瞒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却坦然的微笑:“那些事情,那些关于‘真理’、关于‘天使’、关于教廷真正面目的肮脏……我从没有对她说过一个字。我不是个笨蛋。那些东西让她知道了,她就真的活不了了。”他最后的话语,带着一种将死之人的通透。

封阳沉默着。雨点打在他肩头无形的力场上,碎成更细小的水雾。他那双冰冷的眼睛,如同精密的仪器,审视着齐思瞒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那深入骨髓的疲惫、那近乎解脱的坦然、那对影寒未来毫不掩饰的关切、以及那深藏眼底、被强行压下的对“那些事情”的恐惧和绝望。没有谎言。

“自然会是。”封阳终于开口,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如同在宣读一份冰冷的公文:“在你死后,她会正式接任志阳市的守护者之位。这个身份足够光明,也足够平凡,足以庇护她一生。同时,志阳市所有居民,今夜所闻所见,都将被彻底遗忘,如同从未发生。”

得到了这个冷酷的保证,齐思瞒紧绷的身体似乎微微松懈了一丝。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了一片空茫的平静,如同风暴过后的死寂海面。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

一个简单的音节,宣告了他对自身死亡的最终接受。

封阳不再有丝毫的犹豫。审判的时机已至。

“那么,”他缓缓抬起了右手,那是一只骨节分明、蕴含着足以崩山裂海力量的手掌。掌心向上,五指微张,仿佛在虚空中攫取着什么。无形的能量开始在他掌心疯狂汇聚、压缩,周围的空气发出低沉的呜咽,光线在他掌心周围诡异地扭曲、塌陷,形成一个吞噬一切光芒的微型黑洞!恐怖的能量波动让整个空间都在哀鸣!冰冷的宣判响彻雨幕:

“你的性命,已经没用了。你可以死了。”

他的目光如同万载玄冰,锁定在齐思瞒平静的脸上。

“你的异能,将由光明教廷来接管。”

齐思瞒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面对那足以将自己彻底从世间抹除的毁灭性能量,面对封阳那毫无感情波动的宣判,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本能恐惧还是让他感到了瞬间的僵硬。但下一刻,那恐惧便被一种巨大的、尘埃落定般的平静所取代。

自从天道组织被判为异端以后三十年的逃亡,至今三十年的隐姓埋名,三十年背负着秘密和罪孽的沉重枷锁……终于要在这一刻卸下了。解脱的浪潮,甚至短暂地压过了对死亡的恐惧。他缓缓地、近乎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万籁俱寂、死亡触手可及的瞬间——

“最后……”齐思瞒闭着眼,忽然又开口了,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想要抓住一丝答案。

封阳掌心那毁灭性的能量漩涡微微一顿。他那双冰冷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其复杂的暗流涌动了一下——是旧日相识间最后一点微薄的、几乎被磨灭殆尽的情谊?还是单纯对一个将死之人最后请求的、居高临下的施舍?无人能知。短暂的沉默后,那冰冷的、主宰命运的声音响起:

“问吧。”

齐思瞒没有立刻睁开眼。他依旧闭着双目,仿佛在感受着雨水打在脸上的冰凉触感,又像是在积蓄最后的力量。几秒后,他才缓缓睁开眼,目光不再平静,而是带着一种灼热的、近乎偏执的探寻,死死地钉在封阳脸上。

“你……”齐思瞒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就一点也不在乎……异能背后的阴谋吗?”他猛地提高了音量,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在呐喊,试图唤醒眼前这个被教廷彻底同化的冰冷机器:

“作为第一代原初异能持有者!我们都曾经接触过‘真理’!我的大哥罗清帆,靠着他的先知异能让我们都看到了那个‘曾经’!看到了那个被教廷奉为神启、带来所谓‘恩赐’的降临天使!你和我一样,都看到了那辉煌表象下掩盖的冰冷轨迹!我们都明白了……明白了他将会带给我们、带给这个世界什么样的命运!”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中燃烧着不甘和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之火,死死盯着封阳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波澜的眼睛,声音嘶哑而充满绝望的期待:

“即便如此……即便如此!你还要选择……继续给光明教廷卖命吗?当他们的刽子手?封阳!回答我!”

雨声在这一刻似乎都消失了。只有齐思瞒那充满悲愤和不甘的质问声,在空旷死寂的街道上回荡,撞击着冰冷的断壁残垣。

封阳的表情,自始至终,没有丝毫的变化。没有震惊,没有愤怒,没有回忆的波澜,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他就像一座亘古不化的冰山,齐思瞒那足以撼动灵魂的质问,如同微风吹拂其上,留不下半点痕迹。

他抬起的右手,掌心那吞噬光线的恐怖能量漩涡,再次稳定下来,甚至更加凝练、更加致命。

“我会变得很强,”封阳开口了,声音平淡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亘古不变的真理:“强大到足以面对将要到来的一切。”他那双冰冷的眸子,如同两颗冻结的星辰,倒映着齐思瞒绝望而期待的脸。

“我不信命运。”

他微微一顿,那掌控着毁灭力量的手掌,稳定而决绝地向前推进了一寸!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我信我自己。”

冰冷的宣告,彻底斩断了齐思瞒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幻想。

“安息吧。”

封阳的话,已尽。审判的终章,落下。

听完了这冷酷到骨髓里的回答,齐思瞒眼中那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解脱般的灰烬。他不再看封阳,缓缓地、无比眷恋地,最后一次将目光投向那个在雨中蜷缩的身影。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影寒的身影也变得朦胧不清,但他仿佛能清晰地看到她苍白的脸,看到她眼中汹涌的泪光。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声音凝成一线,温柔地、清晰地送向影寒的方向,那声音里带着诀别的释然和最深沉的嘱托:

“影寒……我死后,你要多保重……”

“不要想着为我报仇……答应我……”

“哪怕你的异能排名再靠前……哪怕你未来的天赋注定让你强大无比……也不要想着为我报仇……”

“这些……”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充满了无边的苦涩和坦然:“都是我应得的。我做下了那么多错事……那么多……这都是我应有的惩罚……”

“我现在的死……是在赎罪……”

齐思瞒的脸上,竟然缓缓浮现出一个极其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满足的笑容。

“这种感觉……真的很不错……”

那笑容,定格在他沾满雨水的脸上,如同黑暗中最后盛开的昙花,凄美而绝然。

“思瞒哥——!!!”

影寒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如同濒死野兽的悲鸣,瞬间撕裂了冰冷的雨幕!一夜之间,面对无数狰狞的敌人,面对一次次擦身而过的致命威胁,面对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惧,她倔强地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可此刻,齐思瞒那诀别的话语,那坦然赴死的平静笑容,像一把烧红的钝刀,狠狠剜开了她强撑的心防!

积蓄了整整一夜、混杂着恐惧、绝望、不甘和此刻汹涌而来的、撕心裂肺般剧痛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堤坝!她哭得浑身抽搐,上气不接下气,冰冷的雨水混着滚烫的泪水,在她脸上肆意横流。那哭声悲恸欲绝,仿佛要将整个灵魂都呕出来,让这初升的朝阳都为之黯淡失色。

滴啦啦——滴啦啦——

就在封阳的右手,那凝聚着终结一切力量的手掌,即将按在齐思瞒毫无抵抗的额头上的千分之一秒——

一阵极其突兀、极其刺耳的手机铃声,如同鬼魅般响起,划破了这凝固的死亡时刻!

那声音是如此的不合时宜,如此的荒诞,却又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尖锐,硬生生地刺入了这肃杀到极点的氛围!

封阳的动作,那足以决定生死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他那双万年寒冰般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极其罕见的、混杂着暴怒与被打断的不耐烦的情绪!作为光明教廷最高审判长之一,他的私人通讯号码知晓者寥寥无几,且绝无可能在这种关键时刻被无关信息打扰。一种极其糟糕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他的心脏。

只犹豫了不到半秒,封阳猛地收回了即将按下的手掌!那恐怖的、吞噬光线的能量漩涡在他掌心不甘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如同从未出现般消散无踪。他左手闪电般探入黑色审判长袍的内袋,掏出了那部特制的、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加密通讯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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