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挺好（1/2）

意识如同沉船般艰难地浮出混沌的黑暗海面。影寒猛地睁开眼，陌生的天花板在模糊的视线里晃动。下一秒，胃部一阵剧烈的翻江倒海，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扭绞！

“唔！”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已超越意志。她像受惊的兔子般从床铺弹起，赤着脚跌跌撞撞地冲向宿舍狭小的卫生间。

“呕——！”

撕心裂肺的干呕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她双手死死撑住冰冷的陶瓷盥洗池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胃里空空如也，只有灼烧般的酸液不断上涌，刺激着喉咙，带来火辣辣的痛楚。额头抵在冰冷的镜面上，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前的碎发，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古代斗兽场是虚拟的，再强烈的恶心感也只能压抑在精神层面。此刻回归真实的血肉之躯，那份累积的、混合着血腥味和巨大心理冲击的生理性厌恶，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吐无可吐，只剩下剧烈的痉挛和蚀骨的酸楚。

不知过了多久，剧烈的呕吐感才稍稍平复。她喘息着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如纸、眼眶深陷、布满疲惫和惊惶的脸。目光茫然地扫过镜中人，最终落在左手腕上那块款式简单的电子表上。

09:27。

今天上午的课……十点开始！影寒一个激灵，残存的眩晕感被瞬间驱散。幸好！还没迟到！

她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哗哗作响。她捧起水，一遍遍地泼在脸上，试图洗去那无形的污秽和噩梦的残留。冰凉刺骨的水刺激着皮肤，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走出卫生间，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宿舍另一侧——司徒泠鸢的床铺。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没有丝毫动过的痕迹。空荡的床板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冷清。

“今天还没来吗……”影寒低喃，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担忧和……也许是同病相怜的孤寂？她甩甩头，将杂念抛开，迅速钻进洗漱间。

室友们早已离开，宿舍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洗漱完毕，换上干净的衣服，动作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机械感。她拿起桌上的课本和资料，指尖触碰到冰冷的书脊时，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这些代表“正常生活”的物件，此刻握在手里，却感觉如此遥远和不真实。

深吸一口气，拉开宿舍门。

门外走廊的光线有些刺眼。影寒下意识地眯了眯眼，随即被门口靠墙而立的身影惊得心脏骤然一缩！

“云依姐？！”看清来人，影寒失声惊呼，脚步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对方气息收敛得近乎完美，如同融入墙壁的一道影子，若非亲眼所见，她根本感知不到门外有人！

云依闻声，缓缓放下一直曲起蹬着墙壁的左腿，转过身。她穿着一身利落的休闲装，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中带着点疏离的笑容。目光落在影寒脸上时，那笑容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醒了？”云依的声音很轻，带着晨露般的清润：“看你睡得挺沉，怕敲门吵醒你，就在这儿等了一会儿。”她的视线扫过影寒苍白的脸色和眼底尚未褪尽的红血丝，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

“啊？没、没事的云依姐！”影寒连忙摆手，动作有些慌乱，差点把怀里的书掉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护住，“你找我直接进来就好！让你在外面等这么久，太不好意思了……是……有什么事吗？”她一边说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越过云依的肩膀，向走廊深处张望，似乎在寻找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云依何等敏锐，立刻捕捉到了她目光里的探寻和那丝微妙的……疏离？她轻轻笑了笑，语气带着点调侃：“别看了，思瞒不在。他今天有课，一大早就去扮演他那‘齐教授’了。别说，他现在装模作样起来，还真挺像个那么回事，哈……虽然骨子里还是个冒牌货。”

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打破有些凝滞的气氛，却发现影寒只是扯了扯嘴角，眼神依旧带着一种冰冷的距离感，并未因这个玩笑而松动分毫。

云依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她上前一步，声音放得更柔缓，带着一种姐姐般的关切：“影寒，昨天思瞒跟我提了一下。他说……感觉你这几天状态很不对，好像突然对他……冷淡了很多。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他自己又觉得，如果他贸然来找你，可能会让你更不舒服，所以就……拜托我来看看你。”

她的目光认真地看着影寒躲闪的眼睛：“说实话，我本来觉得是思瞒想多了，他那个人有时候神经是粗了点。但现在看到你……”云依微微摇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他感觉的没错。你的状态真的很不对劲。脸色这么差，眼神也……很疲惫，心事重重的样子。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云依微微倾身，声音轻柔得如同耳语：“还是说……你这几天对思瞒的态度变化，是因为……你对他有什么误会？或者……知道了些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情？”

那双清澈温和的眼眸，仿佛能看进人的心底深处。影寒的心猛地一紧，几乎要脱口而出。那些在虚拟世界经历的噩梦——冰冷的地下甬道、血腥的斗兽场、男孩胸口绽放的血花、魅姬冰冷的话语、手中长刀的沉重……如同沸腾的岩浆，在她胸腔里翻滚、灼烧，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想倾诉！想尖叫！想质问为什么光明教廷的斗兽场会如此黑暗！想哭诉自己手上沾染的血腥！

但理智如同冰冷的枷锁，瞬间锁住了她的喉咙。不能说！绝对不能！

去虚拟世界“杀人越货”？在斗兽场“合法”杀死一个孩子？这些事……一旦说出来，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齐思瞒会怎么看她？那个总是带着点痞气、却又把她护在羽翼下的“思瞒哥”，会不会用失望透顶、甚至愤怒冰冷的眼神看着她？会不会揪着她的耳朵，把她骂得狗血淋头，说她辜负了他的教导，说她走上了歧路？

光是想象那样的场景，影寒就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她承受不了那样的目光，承受不了可能失去那份温暖庇护的后果。

“没……没有！”影寒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矢口否认，声音因为急促而显得有些尖锐，她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拉开了和云依的距离，“云依姐你想多了！我对思瞒哥……没什么误会！真的没有！”她语速飞快，像是在背诵一段生硬的台词，“就是……就是这几天……嗯，学习太拼命了！熬夜看书，准备那些难啃的专业课……对！就是学习太晚了！精神有点跟不上，所以今天才睡过头了……云依姐你真的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

她努力想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但那笑容僵硬地挂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脆弱和勉强。眼神更是飘忽不定，不敢与云依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对视。

云依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沉默。作为看着影寒长大、在某种程度上扮演了母亲角色的人，云依太了解她了。影寒此刻的慌乱、躲闪、以及那刻意强调的“学习”理由，在她眼中如同透明的水晶，一清二楚。

这丫头，在撒谎。而且，一定经历了远超她年龄和承受能力的、极其糟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