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再见游衣(1/2)
第二场比赛。
如期而至。
竞技场中央,巨大的圆形擂台如同冰封的湖面,隔绝在能量屏障构成的透明穹顶之下。凛冽的寒风失去了外界的束缚,在屏障内愈发狂暴,卷起鹅毛般的漫天大雪,呼啸着,盘旋着,发出凄厉的呜咽。
这一次比赛的场地,模拟出来了寒冬腊月里的冰雪天。
冰冷的空气不再是简单的寒意,它仿佛拥有了实体,带着冻结骨髓、侵蚀灵魂的恶意,每一次吸入肺腑,都像吞下无数细小的冰针,刺痛感从鼻腔一路蔓延到胸腔深处。脚下,经由异能加固的擂台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坚实的冰层,但在这极致低温与能量波动的双重作用下,依旧不时传来细微却清晰的“咔嚓”声,那是冰层内部结构不堪重负的呻吟,如同大地在沉睡中不安的呓语。
影寒孤零零地站在擂台的一端,瘦小的身影在狂暴的风雪中显得如此渺小,几乎要被那一片苍茫吞噬。刺骨的寒意穿透了她身上那件单薄的、沾满旧日血污和尘土的黑色作战服,布料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残破的旗帜。
更糟糕的是,低温使得作战服表面迅速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紧紧贴着她的皮肤,带来持续的、令人麻木的冰冷。她体内的伤势远未恢复,新生的神经末梢与冰冷的金属接口处传来阵阵深入骨髓的幻痛——那感觉如同无数烧红的铁钎在神经上反复穿刺;而真实的胀痛则如同沉重的铅块,死死嵌在骨骼与机械接驳之处,随着每一次心跳搏动,将痛苦泵送到四肢百骸。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吸入的空气仿佛混杂着冰碴,刮过干涩灼痛的喉咙,带来撕裂般的刺痛,吐出的气息则瞬间在眼前凝成一片模糊的白雾。
如果不是看到这铺天盖地、如同岁末寒冬的鹅毛大雪,影寒几乎快要忘记时间的流逝。
是快要过年了…这个念头在她因剧痛和寒冷而混沌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被更强烈的痛苦和眼前的绝境所淹没。往年这个时候,志阳市的街头巷尾应该已经挂起了红灯笼,空气中弥漫着食物和鞭炮的硫磺气息,充满了喧嚣而温暖的期待。
很快,影寒就是反应了过来晃了晃脑袋,不会的,现在说起来时间才刚刚八月份,怎么可能到了腊月。
但无论怎么说,此刻,她身处这个冰冷的角斗场,如同被世界遗弃的囚徒,只有寒风与冰雪为伴。这一次,她的身边空空如也。
齐思瞒无法被具临。上次战斗中为了保护她,齐思瞒承受了超乎想象的伤害,精神核心遭受重创,至今仍在深度休眠中,连一丝微弱的联系都无法建立,只能留在治疗中心恢复。
影寒知道自己的状态有多糟糕——能量回路在体内紊乱地奔流,如同失控的野马,难以凝聚;精神海如同风暴过后的废墟,疲惫而动荡;身体的伤痛更是时刻撕扯着她的意志。她本不该站在这里。
理智告诉她,带着这样的身体比赛无异于自杀。但一种更深沉、更执拗的东西驱使着她——是不甘?是责任?还是那几乎被碾碎,却依旧在心底深处顽强闪烁的、想要活下去、想要证明什么的微光?她不知道。她只是拖着这副残破的躯壳,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再一次踏上了这片染血的冰原。
擂台下,李玄风紧抿着薄唇,英气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几乎要打成一个死结。他站在最靠近擂台边缘的选手通道口,冰冷的金属栏杆几乎被他握得变形。看着台上那个在风雪中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彻底冻结撕裂的瘦小身影,一股难以言喻的焦灼和无力感在他胸中翻腾。影寒的状态之差,连隔着屏障他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虚弱和痛苦。
“胡闹!”他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袖中,他的右手紧紧攥着一张质地奇特的符箓。符纸呈现出古朴的暗金色泽,上面用某种蕴含着雷霆气息的朱砂绘制着繁复玄奥的符文,正是他的师父得知他的处境后,不惜代价让座下弟子日夜兼程送来的“千里天雷引遁符”。
一旦激活,便能引动天雷之力,强行撕开空间,瞬间将目标传送至万里之外的师门庇护所。李玄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符箓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着擂台上的影寒。什么狗屁晋级赛规则!什么光明教廷的狗屁禁令!只要台上那人出现一丝生命垂危的迹象,他会毫不犹豫地撕碎这张符箓!让那些高高在上的裁决者尝尝天雷符的滋味!师门的怒火,足以让任何胆敢追击的鬣狗灰飞烟灭!
就在这时,擂台上空的电子屏障光芒流转,开始汇聚更强的能量,将狂暴的风雪彻底隔绝在外,形成一个相对清晰的空间。比赛即将开始。影寒艰难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纷飞的雪沫,死死盯向擂台的另一端。
当那个身影在风雪渐歇后清晰地映入眼帘时,影寒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难以置信的惊愕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疲惫,让她几乎忘记了呼吸!她甚至怀疑自己因为伤势过重出现了幻听——刚才播报员念出的那个名字,怎么可能?!
风雪彻底停息在屏障之外。擂台中央,一个身影清晰地伫立着。
游衣。
他穿着一身素雅洁净的月白长衫,宽袍广袖,衣袂飘飘,在这冰天雪地的擂台上,竟不染丝毫雪迹尘埃,仿佛有一层无形的气韵将其隔绝。他的面容依旧清俊温润,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令人如沐春风的浅笑。那双明亮的眼眸,温和而深邃,如同蕴藏着星光的古井,平静地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直直地落在影寒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宁静。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怀中依旧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但这只兔子与影寒记忆中惊鸿那只纯粹而妖异的红宝石眼兔子截然不同——它的眼睛是蓝色,如同两颗上等的蓝宝石,闪烁着非人的、灵动的光芒。
更诡异的是,当影寒的目光与那蓝宝石般的兔眼对上时,兔子那毛茸茸的三瓣嘴竟然向上弯起,露出了一个极其人性化的、带着几分狡黠和玩味的笑容!那笑容的弧度,那眼神中的神采,竟与惊鸿本人有着惊人的相似!
此刻的游衣,身姿挺拔如松,气息圆融内敛,仿佛与这方天地融为一体,散发着一种超然物外的宁静与深不可测的强大。他站在那里,月白长衫与冰晶擂台相映生辉,宛如风雪中傲然独立的谪仙。
这与影寒的狼狈、破碎、伤痕累累、气息紊乱形成了天壤之别的鲜明对比。影寒感觉自己像一块被随意丢弃在冰原上的、沾满泥污的破布,而对方则是纤尘不染、价值连城的玉璧。
“影寒仙子,许久不见。”游衣温润平和的声音响起,清晰地穿透了擂台上残余的寒意,如同暖玉相击,又如一缕温煦的春风拂过冰封的大地,带着令人心神安定的力量,稳稳地落入影寒的耳中。
这熟悉的声音,这超然的态度,让影寒紧绷的神经几乎要断裂。喉咙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堵着千钧重物。千言万语——疑惑、震惊、重逢的复杂情绪——在胸口翻腾冲撞,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干涩至极、带着颤抖的低语,艰难地从她干裂的唇间挤出:“…惊鸿?游衣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的大脑一片混乱。她从未在晋级赛的选手名单上见过游衣或惊鸿的名字!他们是如何出现在这残酷的淘汰赛中的?这完全不合逻辑!
更深的困惑随之而来。在影寒的印象中,游衣和惊鸿(无论是以人形还是兔形出现),更像是远离尘嚣、追求天地大道、逍遥自在的隐逸修士。他们身上有种不食人间烟火、超脱于世俗纷争的气质。
影寒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们与眼前这个充斥着血腥、杀戮、阴谋与欲望的城市联盟赛联系在一起。这巨大的反差,让她感到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甚至比身体的伤痛更让她眩晕。
游衣并未直接回答影寒的疑问。他只是向前优雅而从容地踏出了一步。这一步,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随着他足尖轻点冰面,一股无形无质、却沛然莫御的温和灵力,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漾开的涟漪,无声无息却又无比坚定地以他为中心荡漾开来。
霎时间,以游衣为中心,半径三丈之内的空间发生了奇异的变化!狂暴的能量乱流、刺骨的寒意、甚至空气中飞舞的冰晶尘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抚平、定住!一个绝对宁静、温暖如春的领域悄然形成。脚下的冰层不再是死寂的寒冰,仿佛被注入了生命,焕发出温润如玉的柔和光泽。
更令人震撼的是,能量屏障外那百万观众山呼海啸般的喧嚣——加油声、咒骂声、议论声——如同被一只巨大的消音罩彻底隔绝,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擂台,或者说游衣身周的这片小小天地,陷入了一种绝对的、令人心安的静谧之中。只有影寒自己急促而沉重的呼吸声,在这片突如其来的宁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游衣的目光落在影寒身上,那眼神纯粹而专注,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发自内心的喜悦,仿佛在欣赏一件历经磨难终见光华的美玉:
“影寒仙子,恭喜。”他的笑容真诚而明亮,如同穿透厚重阴云的冬日暖阳,驱散了影寒周身的寒意,“我感受到了…金丹初成,气韵初凝。虽如风中残烛,摇曳不定,然其光华,已破茧而出。”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扫过影寒身上那些连异能都来不及修复的狰狞伤口,扫过她苍白如纸、布满疲惫与痛楚的面容,那温和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其细微却真实的心痛,如同玉璧上微不可查的瑕疵:“…过程想必艰难凶险,九死一生吧?”他微微蹙眉,那份关切自然而真挚:“但终究是踏出了这至关重要的一步!此乃叩问长生、登临大道之基石,当真是可喜!可贺!”他的语气中带着由衷的赞叹,仿佛影寒此刻并非身处生死擂台,而是刚刚完成了一场伟大的悟道。
金丹?!影寒心头如同被重锤狠狠击中,剧震不已!游衣竟然一眼就看穿了她体内那刚刚凝聚不久、在重伤和剧痛的持续折磨下几乎被她自己忽略、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般的金丹雏形气息!
那团微弱而灼热的能量核心,在她混乱的能量场中如同暴风雨中的一点萤火,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熟悉其存在,更遑论掌控!她甚至以为那不过是濒死体验中的错觉,或是某种能量紊乱的异象!没想到,竟被游衣如此敏锐、如此笃定地捕捉到了!而且听他的语气,似乎对影寒即将结丹一事,早有预料?!这背后的深意,让她不寒而栗!
游衣似乎完全沉浸在这场“重逢论道”的氛围中,全然忘记了这里是生死相搏的角斗场。他的姿态,更像是在山间幽谷偶遇故友,兴致勃勃地探讨修行心得:
“影寒仙子,”他微微歪头,眼神带着一丝探究:“结丹之刻,心魔劫关想来是凶险万分吧?我观你气息虽已凝聚成核,然其外煞气隐现,如黑云压城;内里气血亏损,似涸泽之鱼;根基更是摇摇欲坠,有崩裂之虞…”他轻轻叹了口气,那份关切更加明显:“看来此番际遇,当真是凶险异常,在鬼门关前走了不止一遭啊。”话锋一转,他的语气又变得充满肯定和期许:“不过,能在如此绝境逆境之中,破开万难,破茧成丹,足见你心志之坚毅卓绝!实属难得!待他日寻得安稳之地,悉心温养,稳固道基,化去煞气,补足气血,前途必将不可限量!”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影寒未来的光明坦途,眼中闪烁着真诚的祝福。
影寒彻底懵了。游衣这突如其来的、纯粹的“道贺”和“论道”,像一阵温暖的、带着花香的春风,将她紧绷的、准备迎接狂风暴雨的神经吹得七零八落。
她蓄积的所有力量,凝聚的所有杀意,在这平和如水的氛围中,竟感到一丝无所适从的茫然和巨大的荒谬感。她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个干涩模糊的音节:“…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质问?感谢?还是继续戒备?所有的情绪混杂在一起,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游衣看着影寒脸上那复杂到极点的表情——震惊凝固在眼底,茫然占据着瞳孔,戒备如同绷紧的弓弦深藏于肌肉之下,而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则像底色般弥漫开来。
他脸上的温润笑容渐渐敛去,化作一声带着无尽惋惜的、温和的轻叹,如同玉石相击的余韵:“影寒仙子,你我故交重逢,本应寻一幽静雅舍,温一壶清酒,观云卷云舒,共论天地大道。奈何…”他微微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冰冷刺骨的擂台环境,目光再次落回影寒那只在残余寒意中依旧微微颤抖、仿佛随时会散架的单薄身躯上,眼神中的惋惜被一种清晰的决断所取代。
“此地非叙旧之所,此身…”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影寒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和苍白的脸色:“…更非论道之时。”
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在空中极其随意地划过一个玄奥的轨迹。随着这个动作,那笼罩着他们、隔绝了外界喧嚣的宁静领域如同水波般轻轻荡漾了一下,随即悄然消散。外界的声浪——那被压抑了片刻的百万观众的噪音——如同积蓄已久的洪水,瞬间以更加狂暴的姿态汹涌而至!
“此战……”游衣的声音清晰而平静地响起,不再局限于影寒的耳畔,而是通过擂台的扩音系统,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刚刚恢复嘈杂、此刻又因他的话语而骤然陷入死寂的竞技场:“我认输。”
认输?!
这两个字,如同两道撕裂苍穹的九天神雷,在寂静的擂台上轰然炸响!随即引爆了能量屏障外,那百万观众组成的、早已被各种情绪和赌注填满的活火山!
整个竞技场,陷入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绝对死寂!时间仿佛被冻结。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荒谬至极的转折惊呆了!无数张脸上写满了错愕、茫然、难以置信!那些押注在游衣身上、期待着看到影寒这个“异端”被狠狠教训甚至当场格杀的观众;那些纯粹为了观赏强者对决而来的观众;那些对影寒抱有复杂情绪的人…此刻全都石化了。
有太多人,从影寒第一次踏上这个擂台开始,就在等待着这一刻——等待着她被更强者击败,等待着她凄惨地倒下,等待着她生命的终结!他们渴望用她的失败和死亡来印证自己的“正义”,来宣泄内心的恐惧或不满。
游衣的出现,那超然的气度,那瞬间抚平风雪的神通,无疑给了他们巨大的期待!胜利似乎唾手可得!影寒的灭亡就在眼前!
然而,期待中的狂风暴雨没有来临。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没有炫目华丽的异能对轰,甚至连一招试探性的攻击都没有!只有这轻飘飘的、如同儿戏般的两个字——认输!
这巨大的落差,瞬间点燃了所有人心中被愚弄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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