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预选赛结束(2/2)
“李玄风选手,你醒了。”一个温和、清晰,却毫无人类情感起伏的电子合成音在寂静中突兀地响起,来源似乎是床边隐藏的扬声器。与此同时,他头部上方的一个悬浮投影屏无声地亮起,清晰地显示着他此刻的生命体征:心率偏快但逐渐平稳,血压偏低但在回升,血氧饱和度良好,体内能量场读数虽然依旧偏低,但波形已从狂暴的尖峰变成了相对平缓的丘陵,旁边还有一条代表修复进度的百分比柱状图,缓缓爬升着。“系统检测到你的意识活动恢复。警告:请不要进行任何剧烈活动或情绪波动。你的身体目前处于深度修复阶段,细胞再生和能量场重构极其脆弱,任何不当负荷都可能导致修复中断甚至恶化。”
李玄风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投影屏上那冰冷的数字和曲线,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嘶哑得如同破锣般的声音:“…其他人…怎样了?”每一个音节都摩擦着灼痛的喉咙。
电子音毫无停顿地播报,像在念一份无关紧要的报告:“所有五名选手均已脱离生命危险期,生命体征处于稳定监控中。影寒选手右臂克隆再生进程符合预期,当前组织融合度42.读,并在下方生物识别区进行确认签署。”他将电子板递到李玄风面前,屏幕的光芒映照着他毫无表情的脸,显得更加冰冷。
李玄风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份电子协议上,冰冷的文字像针一样刺入他的眼底。他又缓缓抬起眼,看向眼前这张毫无波澜、代表着绝对权力的脸孔。对方眼中那深潭般的冷漠和不容置疑,让他瞬间明白了一切。教廷的截杀,被轻描淡写地涂抹成了“意外”;裁决者和苦修士的存在,被粉饰为本就安排好的“考验”;圣焰加尔文的死,更是被模糊处理。光明教廷需要的是一个体面的收场,至于真相?那不过是权力话语下的注脚。加尔文已经死了,死人是不会辩驳的。
教廷怎么说,这个世界就必须怎么听。一股冰冷的寒意,混杂着强烈的屈辱和愤怒,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比任何伤痛都更让他感到窒息和虚弱。拒绝?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残酷的现实碾碎。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表现出丝毫的不合作,等待他的绝不会是康复出院,而是悄无声息地“医疗事故死亡”,然后被官方用同样冰冷的声明盖棺定论。
力量…从未有如此刻般,他如此渴望拥有足以打破规则、碾压阴谋的绝对力量!如果…如果自己能拥有那个神秘“屠夫”万分之一的强大…他心中那个模糊的身影,此刻竟成了绝望中唯一能想象到的、对抗这庞然巨物的幻影。
作为整场惨烈战斗唯一全程清醒(至少是断断续续清醒)的幸存者,李玄风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成为了官方调查组(背后显然站着教廷的影子)反复盘问的重点对象。尤其是关于“屠夫”的一切——他的身份、动机、能力、去向、与李玄风等人的关系…问询在重生单元旁一个特设的、布满监控的隔离室内进行,气氛压抑而充满无形的逼迫。每一次问询,李玄风都疲惫地靠在特制的医疗椅上,脸色苍白,眼神因为虚弱和药物的作用显得有些涣散,但回答始终只有三个字,用尽力气般重复:“不知道。”声音嘶哑而平静。
无论对方如何诱导、施压、甚至暗示可能的后果,他都如同复读机般,只有这三个字。他确实没有说谎。屠夫自始至终,除了在战斗结束时,用那非人的手段将云姝的积分强行转移给影寒,并对他留下那句冰冷的“此事勿言”之外,再无任何交流。没有身份,没有目的,没有联系。最终,面对李玄风这种油盐不进、身体又极度虚弱的状态,加上屠夫转移积分的举动,在教廷看来更像是某种冷酷的“收割”行为(毕竟几人的积分并未因此进入前二十,构不成威胁),以及确实找不到任何李玄风与屠夫存在关联的实质证据,教廷的调查也只能暂时搁置,不了了之。对教廷而言,一个无法追查、目的不明的强大“收割者”,远不如掩盖截杀失败的事实来得重要。
几天后,剧烈的疼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从右肩断口处猛然刺入影寒混沌的意识深处,将她硬生生从药物编织的黑暗深渊中拽了出来。麻醉剂的效力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剧痛和一种令人作呕的虚弱感。新生的右臂包裹在厚厚的生物凝胶套中,传来一种极其陌生、极其不适的感觉——仿佛那不是自己的肢体,而是一件被强行缝合上来的异物。尖锐的刺痛、深沉的钝痛、还有神经末梢疯狂生长带来的、深入骨髓的麻痒,各种感觉混杂在一起,疯狂冲击着她刚刚恢复一丝清明的神经,视线也只有一半,如果刻意去看,影寒发现左边什么都看不到,最后在附近的玻璃上隐约看到了被绷带紧紧缠绕的左眼。
醒过来的影寒第一反应不是查看自己的伤势,而是猛地侧过头,仅存的左眼在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光芒,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寻找最重要的东西。视线急切地扫过,最终定格在隔壁重生单元那面巨大的透明观察窗上。
云姝静静地躺在里面。她依旧戴着那个布满传感器的精神稳定头盔,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是淡淡的紫绀色,整个人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琉璃人偶。只有旁边仪器屏幕上,那几道代表生命体征的、平稳而微弱地起伏着的绿色曲线,证明着这具躯壳里还有一丝生机在顽强地延续着。她沉睡的姿态,与丛林战场中最后倒下的那一刻,几乎没有任何改变。
影寒的独眼死死地盯着云姝,那目光复杂得如同翻涌的熔岩——有深入骨髓的自责,自责于未能保护好她,让她承受如此可怕的伤害;有滔天的愤怒,愤怒于教廷的卑鄙、圣焰的狠毒;还有一种更深沉、更晦暗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暗流在眼底涌动,那是混杂着守护誓言被粉碎的耻辱、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她新生的、包裹在凝胶中的手指,在无菌毯下无意识地、极其艰难地蜷缩起来,指尖微微颤抖。那触感如此陌生,却又仿佛还能清晰地感受到昏迷前最后一刻,自己拼尽全力抓住云姝手腕时,那刺骨的冰冷和纤细的触感。所有激烈的情感在胸中疯狂冲撞、咆哮,想要撕裂这束缚她的病床,想要毁灭那些伤害云姝的一切。
然而,身体的极度虚弱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将这股毁灭性的冲动死死地禁锢在体内。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归于一片死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那只独眼中燃烧的火焰,无声地诉说着一切。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云姝,仿佛要穿透那层玻璃,将自己的生命力强行灌注过去。
齐思瞒和苏幼熙在强效药物和深度创伤的双重作用下,沉睡了更久。当齐思瞒的意识终于冲破药物和创伤构筑的重重迷雾,挣扎着浮出水面时,首先感受到的是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禁锢感和剧烈的疼痛。
他全身被厚厚的白色生物绷带严密包裹,只露出了眼睛、鼻孔和嘴巴,如同一个制作粗糙的木乃伊。胸口植入的生物支架带来一种强烈的异物感和持续的压迫感,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内部和体表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喉咙因为长时间的插管而火辣辣地疼,连吞咽口水都如同吞下烧红的炭块。他艰难地转动眼球,试图看清周围。首先映入模糊视线的,是天花板上光滑如镜的表面反射出的倒影——一个被绷带缠得面目全非、只露出茫然双眼的、陌生而可怖的形象。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暴怒、烦躁和强烈屈辱感的火焰猛地窜上心头!这算什么?自己怎么会变成这副鬼样子?!他试图怒吼,想扯掉这该死的绷带,想质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喉咙里只发出了一阵嘶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剧烈的咳嗽随之而来,震动着胸腔的伤口,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再次晕厥过去。绷带下的身体因为愤怒和疼痛而微微颤抖。
苏幼熙的苏醒则像是一次灵魂艰难的归位。最先吞噬她意识的,是那无处不在的、深入骨髓的剧痛。背部和侧肋大面积的烧伤处,传来持续的、如同被无数烧红的烙铁反复炙烤般的灼痛;胸腔深处,被修复的肺部和受损的内脏则带来沉重而尖锐的钝痛,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有钝刀在里面缓慢地切割、搅动,带起一阵腥甜的血腥味。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断裂肋骨被固定处的酸胀和束缚感。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片纯白得刺目的天花板。眼神初始是空洞的,没有任何焦点,仿佛灵魂还游离在某个黑暗痛苦的深渊,未能完全回归这具残破的躯壳。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只有仪器滴答的声音和自己艰难的呼吸声。过了许久,那空洞的眼神才如同镜头般缓缓聚焦,冰冷和警惕如同寒冰般迅速覆盖了瞳孔。
意识逐渐回笼,记忆碎片纷至沓来——那撕裂空间的惊艳一刀、圣焰焚身时那足以摧毁意志的极致痛苦、冰冷绝望的黑暗…以及,自己竟然还活着这个冰冷而残酷的事实。这本身就是一个充满了讽刺意味的“奇迹”。她试着极其轻微地吸了一口气,肺部立刻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她闷哼一声,眉头死死地拧紧。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清晰地提醒着她,活下来,并不意味着解脱,而是另一场漫长酷刑的开始。即使在昏迷中,她紧锁的眉头也从未真正松开过。
城市联盟赛的预选赛早已结束。积分榜上的名字早已定格,荣耀、欢呼、新的征程,都属于那些站在顶端、未曾踏入第十层地狱的胜利者们。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那场发生在第十层深处的惨烈战斗,不过是官方声明中一句语焉不详的“意外”。积分榜前二十的位置,已成定局,除非发生不可想象的奇迹。
然而,对于这五个在死亡深渊边缘被强行拉回、身体与灵魂都布满深刻创伤的人来说,属于他们的战斗,远未结束,甚至可以说才刚刚开始。顶尖的医疗科技如同最精密的工匠,正在缓慢地修补着他们千疮百孔的身体,清除着毒素,再生着组织,梳理着狂暴的能量。断骨会愈合,伤口会结痂,皮肤会再生。但是,丛林战场那一天的腥风血雨、震耳欲聋的爆炸、同伴濒死的惨叫、教廷冷酷无情的截杀、官方睁眼说瞎话的掩盖、以及彼此之间用血肉和生命铸就的、沉重得令人窒息的羁绊…所有这些,都已如同滚烫的烙印,深深地刻进了他们的灵魂最深处,再也无法剥离。
在这片象征着生命与科技的纯白圣殿里,寂静是唯一的背景音。只有各种生命维持和修复仪器发出的、单调而规律的滴答声、嗡鸣声、液体流动声,如同永恒不变的心跳,在冰冷的光线下流淌。然而,在这片寂静的表象之下,一股无形的、名为复仇与真相的暗流,正如同深埋地下的熔岩,在五个沉默的灵魂之间无声地奔涌、积蓄、等待着爆发的时刻。他们活下来了,从地狱的门口爬了回来。但这活下来,仅仅是命运给予的一场短暂而残酷的喘息,是风暴眼中那片刻的、令人心悸的死寂。身体在修复,而灵魂的伤口,正在无声地酝酿着足以焚毁一切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