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合作(2/2)
云姝的目光落在悬浮于眼前的淡金丝帛卷轴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她并未立刻伸手去接,只是意念微动,一股无形的力量便托起卷轴,在她面前无声地展开。
卷轴上的字迹是流动的墨色灵光,清晰无比:
首行便是“下阶灵器·天兵断云山”,旁边附有简图,是一柄造型古朴、刃口隐有云纹流转的厚重长刀,灵光内蕴,透着一股斩断山岳的霸道锐气。
紧接着是“高阶法器·空源戒”,一枚指环的虚影浮现,其描述着重于内部蕴含的庞大稳定空间和极佳的隐匿屏蔽特性。
再往下,“碧源果(三百年份)”、“三零石(百斤原矿)”、“玄冰蚕丝(十尺)”……林林总总,皆是修炼界难得一见的珍材异宝,或是威力不俗的武器。
云姝的目光快速扫过卷轴上的每一个名字和图影。那柄下阶灵器“天兵断云山”的锐气让她目光微顿,但也仅仅是一顿。至于后面的高阶法器“空源戒”,虽然空间属性珍贵,但对她而言并非必需。而那些碧源果、三零石等资源,放在外界或许会引起小范围的争夺,但在此刻的云姝眼中,其蕴含的灵力和效用,与她所需相比,如同杯水车薪,实在太过普通。
她的眼神从卷轴上抬起,重新看向迟遮,脸上没有任何惊喜,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这平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这些东西,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看到云姝这毫无惊喜、近乎漠然的表情,迟遮脸上那始终不变的淡然笑意,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变化——并非慌乱或失望,而是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他轻轻拂了拂苍色长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从容不迫地从那张宽大的雪檀木矮榻上缓缓站起。
“看来……”迟遮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这些凡尘俗物,确实难以打动前辈之心。”他踱了两步,走到那巨大的琉璃窗前,背对着云姝,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月光勾勒出他清瘦而挺拔的轮廓。
“既是如此,”他忽然转过身,脸上重新浮现出那洞悉一切的笑容,目光灼灼地看向云姝,“晚辈这里,倒是有个消息,不知能否让前辈…提起些许兴趣?”
“什么消息?”云姝第一次有了反应。她眉峰微不可查地一挑,脸上那份冰封的平静终于被一丝实质性的好奇所打破。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但那份拒人千里的寒意,似乎被这个转折冲淡了些许。对方如此大费周章,铺垫至此,最后抛出的“消息”,分量必然不轻。
迟遮脸上的笑意加深了,那是一种带着某种隐秘力量的、令人心底发寒的笃定。他直视着云姝那双因好奇而微微收缩的瞳孔,不再绕任何弯子,清晰而缓慢地吐出了那句话:
“光明教廷…已然知晓了你们的行踪。此刻,追索的猎犬,恐怕已在路上了。”
轰!!!
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如同一道九天之上劈落的、裹挟着灭世之威的混沌神雷,毫无征兆地狠狠砸在云姝的识海深处!刹那间,她只觉得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脊椎骨瞬间炸开,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你说?什么?!!”云姝失声低喝,那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撕裂的急迫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她向前猛地踏出半步,周身被强行压制的凛冽气息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轰然爆发!整个顶层静室内的空气骤然变得粘稠沉重,那温润的雪檀木护壁板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窗外的月光似乎都在这股突如其来的恐怖威压下扭曲了一瞬。
为什么?她离开平山市才多久?行动已然足够隐秘,甚至动用了影寒的暗影潜行!是哪里出了纰漏?是那场战斗残留的气息被捕捉到了?还是……她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锐利,仿佛穿透了层层空间,落向楼下拍卖场前排那两个身影——齐思瞒和影寒。无数个念头在电光火石间疯狂碰撞,巨大的危机感和被锁定的窒息感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迟遮似乎很满意云姝此刻那无法掩饰的震惊和失态。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仿佛刚才抛出的不是一枚炸雷,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提醒。他向前走了两步,拉近了与云姝的距离,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和不容置疑的坦诚:
“前辈不必过于忧心。”他微微抬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示意云姝稍安勿躁,“我如意堂扎根此方地界,经营日久,虽不敢称雄踞一方,但也算得上是一流势力,自有几分薄面与消息渠道。”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傲然,“其中,我如意堂堂主,‘铁笔判官’豪千算前辈,其觉醒之异能,便是那玄奥莫测的‘推演之术’,洞悉天机,明察秋毫。正是豪堂主耗费心力推演天机,才得以窥见教廷动向的蛛丝马迹。”
他看着云姝依旧紧绷、如同猎豹般随时可能暴起的面容,声音更加诚恳:“前辈尽可放心,我如意堂今日之举,绝非包藏祸心,更无意与前辈为敌。恰恰相反,我等是真心实意,想与前辈做一笔交易。”他微微加重了“交易”二字的语气。
“什么交易?”云姝的声音如同冰封的河流,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寒意。但这一次,她没有像之前那样断然拒绝。巨大的危机如同悬顶之剑,逼迫她必须重新衡量。现在的她,孤立无援,带着两个需要保护的人,实在不能再轻易树敌,尤其是一个掌握着关键情报、势力盘根错节的地头蛇。
迟遮等的就是这一刻。他脸上那始终如一的温和笑容终于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肃穆与郑重。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合拢的、材质非金非玉的折扇,此刻,他用扇骨轻轻敲击着自己的掌心,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声响,似乎在强调接下来话语的分量。
“好。”他合扇而笑,但那笑容里已无半分随意,只剩下纯粹的、近乎冷酷的决断。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云姝脸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吐露了如意堂的意图:
“按我堂主豪千算以‘推演之术’观天象、察地脉,所得之预言——灵山,那片沉寂已久的禁忌之地,不日将生惊天异变!届时,必有大量受异界污秽侵蚀的‘侵蚀者’破封而出,祸乱四方,生灵涂炭。”
他话锋一转,眼中迸射出锐利而贪婪的光芒:“然,祸福相依!灵山异变,崩裂地脉,震荡灵枢,亦必将有无数沉寂千年的‘山宝’随之现世!这些山宝,或是上古遗落的神物碎片,或是天地精粹凝结的奇珍,更有可能是……通向更高力量层次的钥匙!”
迟遮向前一步,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如意堂所求,便是前辈在那灵山异变、山宝出世之际,能出手相助,为我等夺取其中一物!”他紧紧盯着云姝的眼睛,仿佛要将自己的意志烙印进去。
紧接着,在云姝冰冷目光的注视下,这位如意堂的副堂主,这位身份尊贵的少年,做出了一个令任何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双膝一弯,竟是毫不犹豫地对着云姝,深深地跪拜了下去!姿态谦卑到了尘埃里,额头几乎触及冰冷的地板。
“若前辈肯应允此诺,”迟遮的声音从地面传来,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虔诚与孤注一掷的决绝,“那我如意堂上下,愿奉前辈为主!从今日起,为前辈效犬马之劳,任凭驱策,绝无二心!”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如同燃烧的星辰,死死盯着云姝,说出了那个让整个如意堂都为之疯狂、也为之恐惧的赌注:
“我堂只求!只求前辈他日位临极道之巅,俯瞰众生之时……我如意堂,能立于前辈身侧!得一席容身之地,见证那无上荣光!”
这番石破天惊的效忠宣言和那毫不迟疑的跪拜大礼,让云姝彻底愣住了。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她看着跪伏在地的迟遮,看着他眼中那混合着狂热、恐惧、希冀与决死的复杂光芒,先前因教廷追杀消息而掀起的滔天巨浪,竟奇异地平息了几分。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那个素未谋面的如意堂堂主豪千算,必然是在他那玄奥的推演异能中,看到了某些关于她的“未来”!看到了某种可能性!所以,整个如意堂才敢做出如此疯狂、近乎自毁根基的豪赌!将整个宗门的命运,压在一个飘渺的“未来”之上!
这赌注本身,虽然疯狂,却像一道微弱却真实的光,刺破了笼罩在她心头的绝望阴云。至少……这意味着在那个豪千算看到的“未来”里,她并非必败无疑!并非死路一条!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信息。
心念急转,那巨大的危机感和被锁定的窒息感,似乎因这突如其来的“效忠”而得到了一丝喘息。云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翻涌,声音恢复了冰冷,却带上了一丝探究的意味:
“那你们堂主……在他的推演里,可曾说过,”她微微停顿,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我赢下这场……‘局’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她的目光如同冰锥,试图刺穿迟遮所有的伪装,直抵真相核心,“值得你们如意堂,押上全副身家性命,行此……惊世之举?”
迟遮依旧跪在地上,听到云姝的问题,他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颤。他缓缓抬起头,脸上那复杂的狂热光芒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悲壮的肃穆。他迎向云姝审视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嘴唇翕动了一下,才用一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语调,缓缓吐出了那个残酷的数字:
“一成……不到。”他艰难地补充道,声音低哑:“或者说……万分之一……也或者是…前辈必输!”
万分之一!必输!
这六个字,如同四柄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云姝刚刚升起一丝希望的心房!那微弱的火光瞬间被无边的寒潮淹没!一股比得知教廷追杀时更甚的冰冷绝望感,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巨大的落差让她眼前甚至短暂地黑了一下。
万分之一?必输?这跟宣判死刑有何区别?!如意堂这群疯子,竟然就为了这渺茫到近乎虚无的万分之一可能,赌上一切?还是明知必输却仍要逆天而行?
“那你们……”云姝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那是愤怒、是不解、更是被巨大荒谬感冲击后的茫然,“为什么还愿意这样冒险?用整个宗门的存续,赌一个……万分之一?”她几乎是咬着牙问出这句话。
迟遮依旧跪在那里,腰背却挺得笔直。面对云姝的质问,他脸上所有的复杂情绪都沉淀了下去,只剩下一种纯粹的、近乎殉道者的平静。他直视着云姝那因愤怒和绝望而微微收缩的瞳孔,没有解释,没有分析利弊,只是无比清晰、无比沉重地吐出了一个字:
“命!”
一个“命”字,重若千钧!
它回答了云姝所有的疑问,也道尽了如意堂所有的不甘与挣扎。这不是权衡利弊后的选择,而是被逼到悬崖绝境、退无可退之下的唯一生路!是豪千算在无数推演出的绝望死局中,看到的唯一一丝微光!是如意堂在命运洪流即将倾覆之际,所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哪怕这根稻草本身,也脆弱得不堪一击!
在这个决定做出时,如意堂内部自然也曾掀起滔天反对的巨浪。万分之一?这和自取灭亡有何区别?但当豪千算拖着推演后元气大伤、几乎油尽灯枯的身体,面对所有高层长老,用尽最后力气嘶吼出他在水镜幻象中看到的那个最终站在尸山血海之巅、令整个大陆都为之颤抖的身影时——尤其是当他说出,那个身影背后,如同最深沉梦魇般若隐若现的、代表着无尽吞噬与毁灭的“暴食者”组织图腾,以及那个图腾中央,那个仅仅一个眼神就能让推演幻境崩碎的恐怖代号——“屠夫”时,所有的反对声浪,都在瞬间化作了死寂的绝望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好。”
面对跪伏在地、献上整个宗门命运的迟遮,面对那渺茫到令人绝望的万分之一胜算,云姝沉默了数息。最终,她只吐出了一个字。
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决绝,在这空旷的顶层静室中回荡开来,如同惊蛰的第一声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