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独自背负(1/2)

志阳市的夜,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撕得粉碎。雨水不再是温柔的抚慰,而是亿万根冰冷的钢针,狂暴地抽打着大地、建筑、以及一切裸露在外的物体,发出震耳欲聋、连绵不绝的轰鸣。城郊,一栋远离喧嚣、隐于茂密林荫之后的独栋别墅,像一艘在惊涛骇浪中沉默航行的孤舟,成为这片狂暴天地中唯一稳定的光源。

别墅内部,空气却凝固得如同铅块。走廊深长,光线刻意调得很暗,只有壁灯投射下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着角落的浓稠阴影。消毒水与淡淡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冰冷、沉重、令人窒息的气息。这气息的源头,是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厚重的磨砂玻璃门。门内,是无影灯惨白刺目的光域;门外,是几乎要将心脏压出胸腔的死寂。

封阳斜倚在冰冷的窗台边。雨水在巨大的落地窗上疯狂流淌,扭曲了外面被狂风蹂躏的树影和远处城市模糊的霓虹光晕,像一幅动态的、充满不安的抽象画。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带着一种近乎神经质的节奏,在光滑的大理石窗台上轻轻敲击。嗒、嗒、嗒……这微弱的敲击声,竟与穿透厚重玻璃门隐约传来的、心电监护仪那一声声催命的“滴滴”警报,形成了一种诡异而绝望的同步。

“血压还在下降!80\/50了!”

“准备第二支肾上腺素!快!”

“主任!她的异能核心波动异常!排斥反应加剧!能量在逸散!”

“止血钳!快!这片组织坏死了,必须清除!”

门内压抑而急促的呼喊,像冰冷的锥子,一次次凿穿着门外的寂静。每一次呼喊,都让封阳敲击窗台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加重一分力道,指关节泛出青白。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穿透玻璃门模糊的阻隔,落在手术台上那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身影上——云依。她安静地躺着,仿佛一尊易碎的琉璃人偶。

无影灯的光芒毫无怜悯地倾泻在她脸上,勾勒出精致的轮廓,却无法驱散那层笼罩着她的死气。胸口微弱的起伏,每一次都像是在与无形的死神进行着漫长而绝望的拉锯战。汗水浸湿了主刀医生花白的鬓角,在强光下反射着细密的汗珠。他手中的柳叶刀稳定而精准,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坏死组织被清除的细微声响。

在医生身旁,一位面容肃穆的异能治疗师双手悬空,掌心散发出柔和的淡绿色光晕,那是最纯粹的生命能量,正源源不断地、小心翼翼地注入云依残破的身体,试图修补那些致命的创伤,维系那缕随时可能熄灭的生命之火。

“她撑不过今晚的概率有多大?”封阳突然开口,声音像是被粗糙的砂纸反复打磨过,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砸在凝滞的空气中。

在他身后几步远,几乎融入走廊阴影的高大身影动了动。那是屠夫。他像一座沉默的铁塔矗立着,宽阔的肩膀绷得死紧,几乎撑破身上那件沾染了尘土和暗褐色污渍的作战夹克。

昏黄的灯光将他扭曲拉长的影子投射在墙壁和地板上,如同某种蛰伏的巨兽。他粗糙的手指间,夹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烟丝被无意识地捻动,散落些许碎屑——这是他极度焦虑时唯一暴露内心风暴的小动作,一种徒劳的慰藉。

“百分之七十三。”屠夫的声音响起,干涩,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天气预报数字。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落在手术台上,又似乎落在更虚无的远方。“但如果加上你手里的那株月光草,”他补充道,声音依旧平板,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凿,“存活率能提高到百分之百。”

封阳猛地转过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弱的气流。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瞬间爆射出锐利如刀锋的寒芒,死死钉在屠夫的脸上:“你怎么会知道月光草的事?”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和冰冷的戒备:“那是我三天前才在‘翡翠梦境’边缘的月蚀崖上找到的!消息绝不可能泄露!”

“看到的。”屠夫抬起粗糙的手指,没有指向手术室,而是点了点自己右侧太阳穴的位置。那里,一道深褐色、边缘扭曲的陈旧疤痕赫然在目,疤痕的形状,竟隐约像一只闭合的、竖立的眼睛。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有时候,”屠夫的声音里第一次透出浓得化不开的疲惫,甚至带着一丝自嘲,“我真希望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或许那样,能少知道很多事情,少背负一些……无法改变的结局。”

“别告诉我,”封阳紧紧盯着屠夫太阳穴上的那道“眼”疤,瞳孔微微收缩,“这也是你那该死的‘先知’告诉你的?”他的语气充满了复杂的情绪——诧异、警惕,还有一丝被窥破秘密的恼怒。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作为光明教廷准高层的封阳还是清楚的,眼前这个男人,除了是源初异能暴食拥有者以外,他还是源初异能先知的拥有者,而且……先知异能才是他第一个觉醒的源初异能。

“是啊。”屠夫扯了扯嘴角,似乎想做出一个笑容,却只牵动了脸上纵横交错的伤疤,显得更加可怖。他深深吸了一口并不存在的烟,然后缓缓吐出,仿佛要将胸腔里积压的沉重都呼出去。“很多次以前,就知道了。在不同的‘线’里,我见过这株草,见过它被使用,见过它……没能被使用。”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阅尽千帆、却无力回天的苍凉,视线不经意的看了一眼手术台上躺着的云依,在无数次的可能中,屠夫看到过云依的死亡,也看到过云依活了下来……都是很多次……

走廊再次陷入更深的沉默。窗外的暴雨声、手术室内的警报声、医护人员压抑的呼喊声,交织成一首绝望的交响乐。封阳脸上的惊怒缓缓褪去,被一种深沉的、混合着无奈与决断的情绪取代。他不再言语,伸手探入怀中贴身的暗袋,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巴掌大小、通体由致密铅合金铸造的盒子。盒子表面冰冷光滑,隔绝着一切窥探。他拇指在盒盖边缘一个隐秘的凹槽处按下。

“咔哒”一声轻响,盒盖弹开。

刹那间,一股清冷、纯粹、仿佛凝聚了月华精华的幽蓝光芒,如同实质般从盒内流淌而出,瞬间驱散了周围的昏暗,甚至让走廊壁灯的光都显得黯淡浑浊。光芒的核心,静静躺着一株形态奇异的植物——月光草。它的叶片如同最上等的蓝水晶雕琢而成,薄如蝉翼,脉络中流淌着液态的银辉。

茎秆纤细却坚韧,顶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花瓣层层叠叠,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内部仿佛有无数细碎的星辰在缓缓旋转、呼吸。仅仅是打开盒子,一股沁人心脾、仿佛能涤荡灵魂深处污秽的清凉气息便弥漫开来,让封阳和屠夫紧绷的神经都为之一清。

封阳抬起头,隔着玻璃门,对着手术室内那位满头大汗的主刀医生,极其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做了一个明确的手势。

门内,主刀医生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希望光芒,几乎是吼着下令:“快!无菌操作!准备接收!”

厚重的玻璃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一名戴着无菌口罩和手套、眼神中带着敬畏与紧张的年轻护士快步走出。封阳小心翼翼地将铅盒递过去。护士双手捧住,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圣物,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幽蓝的光芒映照着她紧张的脸庞,她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转身,小跑着冲回了那充满血腥与希望的手术室。

门重新关上。

当那承载着最后希望的幽蓝光芒消失在门后,屠夫紧绷如岩石般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向下塌陷了一丝丝。他依旧沉默,但喉结却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仿佛咽下了千斤重担。

“谢谢。”这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沉重得如同两块巨石落地。

即便见过很多次,屠夫也不能做到无视这些情感。

“不必。”封阳合上那瞬间变得黯淡无光的铅盒,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多了一丝复杂的意味。“各取所需罢了。”

他转过身,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狂暴的雨幕,声音低沉下去:“你给我的那份关于‘深渊回廊’内部结构、守卫轮换以及‘净化圣泉’确切位置的情报,其价值足够买下十株月光草。更何况……”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真切的感激,“我夫人的‘灵魂蚀刻’之症,若非你当年在光明教廷的‘圣心’研究所里找到关键线索,并冒险将她带出,她至今都还是教廷控制下的一具行尸走肉。这份情,我封阳一直记得。”

封阳直到现在才能理解,屠夫在前不久看似是绑架自己妻子和女儿威胁自己的行为,实则是在帮自己……这是今天自己在见识过云依那宁死不屈的意志过后第一次和屠夫畅谈过后得知的。

手术室内,气氛陡然一变。月光草被异能治疗师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随着他口中低吟出古老而玄奥的音节,双手的淡绿色生命光晕骤然变得强盛,温柔地包裹住那株幽蓝的奇草。在柔和而强大的异能催动下,月光草仿佛被唤醒了沉睡的灵魂。

它通体散发出更加璀璨、却不刺眼的蓝光,花瓣如同最精妙的机械般缓缓舒展开来。紧接着,整株植物开始分解,化作无数细碎的、闪烁着星屑般光芒的蓝色光点。这些光点如同拥有生命的小精灵,在治疗师的引导下,如同一条璀璨的星河,缓缓流淌,精准地、温柔地融入了云依残破不堪的身体。

奇迹发生了。

心电监护仪上那条原本微弱跳动、随时可能拉成直线的曲线,仿佛被注入了强大的活力,开始有力地、稳定地起伏!血压数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升,警报声戛然而止。云依惨白如纸的脸上,竟奇迹般地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血色。虽然依旧昏迷,但那笼罩在她身上的死亡阴影,似乎被这幽蓝的星光暂时驱散了。

玻璃门外,屠夫紧握的拳头,在阴影中缓缓松开。尽管他竭力控制,但封阳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瞬间,对方紧绷的神经线松弛下来的细微迹象。

“魅姬的事……”封阳的声音打破了这短暂的、带着希望的沉默,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不好意思,我去的晚了点。光明教廷‘暗影议会’那几个老家伙盯得太紧,我的身份……你知道的,不太方便大张旗鼓地行动,我只能等到十二骑士为我发消息申请支援后才能赶过去。”

屠夫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手术室内那平稳的监护仪屏幕上,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空洞和……了悟:“她知道自己会死,我也知道。”这句话平淡无奇,却像一块冰,砸在封阳的心上:“我很早以前,就见过她死亡的样子。”屠夫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自然规律,“在很多条不同的‘线’里,很多次了。所以……没关系的。”

他说“没关系”,但封阳却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深沉得如同深渊的痛楚,正从这个钢铁般男人佝偻的背影中无声地弥漫开来。屠夫拜托魅姬保护影寒和齐思瞒离开光明教廷的势力范围,这本是一次风险可控的接应任务。然而,魅姬却为了保护那两个年轻人,主动暴露,以身为饵,拦住了最致命的追兵。

最终,她凋零在了原始森林里,像一朵被狂风骤雨碾碎的花。这份情谊,这份牺牲,如同一根烧红的钢针,深深扎在屠夫的心底。他理解她的选择,尊重她的牺牲,甚至“预视”过无数次这样的结局,但每一次想起,那刻骨的疼痛依旧新鲜如初。只是,他心中那道由无数次失败铸就的、名为“使命”的冰冷壁垒,让他无法,也不能去回应那份炽热的情感。

窗外的夜色被一道惨白的闪电骤然撕裂!刺目的强光瞬间穿透雨幕,将走廊照得一片惨白,也毫无保留地照亮了屠夫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纵横交错的伤疤如同大地的沟壑,记录着无数次战斗的惨烈。而此刻,这些伤疤在闪电的映照下,更增添了几分悲怆和苍凉。尤其显眼的,是他左侧额角一道新添的、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皮肉翻卷,边缘还带着焦黑的痕迹——显然,为了获得那份交给封阳的“深渊回廊”情报,他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你爱她。”封阳的声音很轻,不是疑问,而是平静的陈述。他感受到了屠夫话语深处那极力压抑却无法抹去的悲伤洪流。

屠夫的手指猛地收紧,将那根未点燃的香烟彻底捻碎。烟丝簌簌落下。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指腹,仿佛上面还残留着某人的温度。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窗外的雨声和手术室内仪器平稳的滴滴声。过了许久,久到封阳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一个极低、极哑、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声音响起:“在某个可能的过去里……或许吧。”声音戛然而止,如同被无形的利刃斩断。屠夫似乎被自己这近乎承认的回答惊住了,他猛地闭紧了嘴,下颌线绷得像钢铁。他竟然……没有否认。

封阳没有追问。有些伤口,揭开只会流血不止。他适时地转换了话题,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对了,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魅姬的尸体……应该已经被你们的人‘发现’了。后续能不能‘救’出来,我就不能保证了。毕竟,周二那个疯子实力确实不弱,而且……”他顿了顿,看向屠夫:“你托付的那两个小朋友,影寒和齐思瞒,如果他们运气不好撞上周二,我可不负责收尸。”

听到“影寒”和“周二”的名字,屠夫一直沉郁的脸上,竟罕见地勾起一抹极其细微、却充满绝对自信的不屑笑容。那笑容一闪而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却清晰地落入了封阳眼中。那是一种基于绝对认知的笃定,仿佛结局早已写好。

“没事的,他们能搞定……而且我和他们不是一路的人了,至少我不再隶属于天道组织……”

“这么自信?”封阳挑眉,语气带着明显的诧异,对于屠夫的后半句话,封阳倒是没有在意。

但随即,他想起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异能本质,又觉得理所应当:“也是,你这家伙的异能……真他妈的可怕。什么都能提前知道,自然知道他们没事。”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