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她的背影，我的标尺（2/2）

瞬间，他脑海里那些不知从哪儿看来的、关于面相体态的“知识”又自动跳了出来。他记得某本相书上似乎提过，女子过于干瘦，尤其是臀部无肉，多主辛劳，非享福之相，难言“贵气”。同时，一句更直接、更刻骨的农村俗语也在他耳边响起：“腯大腰圆，生儿子不难。”（注：腯，古指猪肥，此处引申为丰满）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这种想法既封建又可笑，但在这种评判的时刻，这些根深蒂固的、来自成长环境的观念，还是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影响着他的判断。

到此，陈武桢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清晰而冷酷的初步判断： 属相是吉配，但眼前这个过于瘦弱、看起来气场不强的女孩，从现实体态到潜意识里的“相术”标准，都与他内心深处那种模糊的、希望伴侣能“宜室宜家”、甚至带点“旺夫益子”象征的潜在期待，相去甚远。这场相亲，在他心里，似乎已经可以画上一个句号了。剩下的路程，他的聊天变得更加客套和敷衍，心思早已飞走，开始盘算着如何礼貌地结束这次见面，以及，那个关于柳晴雯的、不切实际的幻梦，似乎又变得清晰了一分。

和女孩并肩走着，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陈武桢心里已经给这次见面判了“死刑”，正盘算着如何不失礼貌地结束这场“评估”，女孩却忽然抬起手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个路口。

“你看，前面路口北边那个小区，就是我住的地方。”女孩的声音比刚才放松了些，话也明显多了起来，“我不住自己家，是住在我姨姥姥家里，她一个人住，房子大，我就过来陪陪她，也方便上班。”

陈武桢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一个看起来颇有些年头，但维护得相当不错的小区。红砖外墙，绿树成荫，门口有穿着制服的保安值守。它的位置极佳，紧邻着繁华的人民广场，属于齐阳市中心寸土寸金的黄金地段。能住在这种小区的，非富即贵。陈武桢心里默想着，看来女孩这位姨姥姥家底不菲。这个信息，像一颗小石子，在他原本已经趋于平静的心湖里，又激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但他表面上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并未多问。他的购房目标在城北的新区，与这种核心地段的老牌“豪宅”是两个世界，他本能地保持着一份距离感。

女孩似乎打开了话匣子，继续说着姨姥姥家的情况，房子如何如何大，小区环境如何如何好。陈武桢心不在焉地听着，偶尔点头附和。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了小区气派的大门口。鎏金的栏杆，修剪整齐的绿化，无声地彰显着一种低调的奢华。陈武桢停下脚步，准备就此告别。

就在这时，女孩忽然转过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试探和不易察觉的期待，轻声邀请道：“都到门口了，要不……上去坐一会儿吧？我姨姥姥一个人在家，这个点估计在看电视，没关系的。”

陈武桢完全愣住了。

这个邀请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打破了他所有的预设和计划。在他的相亲经验里，或者说在他对人际交往的认知里，第一次见面，尤其是在晚上，被对方邀请到家里（哪怕是亲戚家），是极其罕见甚至有些冒失的行为。这完全不符合常规的“流程”——通常应该是散步、聊天，然后在某个路口客气地分开。

他一时语塞，大脑飞速运转，却一片混乱。答应？这太唐突了。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而且他对女孩本身并无太多继续发展的意愿，贸然上门，算怎么回事？拒绝？又该用什么理由？直接说“不了，太晚了”显得生硬，说“不合适”又显得自作多情。

他的迟疑明显写在了脸上。女孩看着他窘迫的样子，连忙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点解释的意味，似乎想打消他的顾虑：“真的没事，我姨姥姥人很好的，而且家里就她一个人，很安静的。”

这句话非但没有让陈武桢放松，反而让他更加不知所措。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小区深处那些亮着温暖灯光的窗户，又看了看眼前女孩带着期盼的眼神，心里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对这意外邀请的茫然，有对未知情境的轻微抗拒，有对女孩这种“不按常理出牌”行为的不解，甚至，还夹杂着一丝被这“非富即贵”的小区所勾起的好奇。

但最终，理性，或者说那种深入骨髓的谨慎和一种不愿节外生枝的心态占据了上风。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尽量自然的、带着歉意的笑容，摆了摆手，语气有些磕绊地说：

“呃……不了不了，今天太晚了，就不上去打扰老人家休息了。而且……我一会儿也还有点别的事。”

这个理由苍白而客套，但他实在想不出更得体的说法了。他感到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

女孩眼中那点微弱的光，似乎瞬间黯淡了下去。她没再坚持，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低声说：“哦，那……好吧。那你回去路上小心。”

“嗯，你也是，早点休息。”陈武桢如蒙大赦，赶紧道别，几乎是有些仓促地转身，迈开了步子。

走出十几米远，他才敢回头看了一眼。女孩瘦弱的背影正消失在小区大门内。陈武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这次相亲，以一种他完全没想到的方式开始，又以一种他更没想到的方式结束了。女孩最后的邀请，像一道突如其来的强光，晃得他眼花缭乱，也让他原本清晰的判断，变得有些模糊和复杂起来。他摇了摇头，试图甩开这些纷乱的思绪，快步融入了广场上依旧熙攘的人流之中。今晚的经历，需要他好好消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