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未送达的生日电波(1/2)

2009年的夏天过后,陈武桢带着那张盖着钢印的专科毕业证,回到了家乡齐阳市。象牙塔的喧嚣与躁动被抛在身后,迎接他的是更为坚硬、也更为粗糙的现实——他进入当地一家规模中等的建筑公司,成为了一名工地技术员。

齐阳市的天空,似乎总蒙着一层工业城市特有的灰霾。工地的空气更是混杂着水泥粉尘、钢筋铁锈和汗水的气息。陈武桢脱下学生气的衣服,换上沾满灰尘的工装,戴上安全帽,开始了他的“历练”。每天穿梭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核对图纸、监督施工进度、处理现场突发问题。烈日下的暴晒,风雨中的奔波,与工头、工人、监理的沟通协调……这一切都让他迅速褪去了学生的青涩,皮肤变得黝黑粗糙,眼神里也添了几分疲惫和沉稳。

工作占据了生活的大部分时间。下班后,回到租住的简陋单间,身体像散了架。疲惫之余,偶尔会去附近网吧上会网,登录qq。闪烁的头像里,大多是大学同学。于颂言在南方一家电子厂做质检,抱怨流水线的枯燥;陶亦安回了老家,帮家里打理小店;许尽欢的头像灰着,很久没动静了;林晚的头像亮着,签名档更新了一张画展海报的局部,地点在另一个遥远的城市。

与这些普通同学的聊天,陈武桢感到一种难得的轻松。他可以随意吐槽工地的辛苦,抱怨甲方的不靠谱,分享齐阳哪家小馆子的炒面好吃。话题琐碎,气氛自然,仿佛又回到了大学宿舍里插科打诨的时光。他能侃侃而谈,甚至偶尔还能抖个机灵,引来对方一串“哈哈哈”。

然而,当他的鼠标光标,无意识地悬停在那个灰暗却始终占据着特别关注列表第一位的头像——柳晴雯——上方时,一切轻松感便瞬间凝固。

一种无形的紧张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收紧。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无法落下。他想问问她最近怎么样?工作顺利吗?研究生生活适应吗?……这些看似平常的问候,在他脑海里盘旋、组合、又被迅速否定。他害怕自己的问候显得突兀,害怕得不到回应,更害怕得到的是礼貌而疏远的回复。他反复斟酌字句,打出一行字,又立刻删掉,再打,再删……最终,往往只是默默地关掉对话框,或者,在对方空间里那条最新的、可能只是转发了一条新闻或一首歌的动态下,点一个无声的“赞”。仿佛这个小小的“赞”,就是他所能表达的全部关注和勇气,是他维系那脆弱联系的唯一方式。

这种“越喜欢越紧张”的症状,在陈武桢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他悲哀地发现,这似乎是他性格里一个顽固的缺陷。面对内心真正在意、真正赋予分量的人,他的表达系统就会彻底失灵,被一种深植于骨髓的自卑和怯懦所冻结。而柳晴雯,无疑是那个占据他心底分量最重、也最能触发这种“冻结”反应的人。

尽管毕业后,陈武桢一直在刻意地、甚至强迫性地试图忘记柳晴雯,努力将她从自己生活的焦点中移开。他告诉自己,一切都结束了,她早已走向更广阔的世界,而自己只是工地上的一个小技术员,两人的人生轨迹如同平行线,再无交集。他删掉了手机里存着的她的照片(虽然qq空间里还偷偷保存着几张),避免去翻看那些早已泛黄的信件,试图用工作的疲惫和生活的琐碎来填满所有可能想起她的空隙。

然而,遗忘谈何容易?柳晴雯在他心底留下的,并非沙滩上的足迹,潮水一冲便了无痕迹。那更像是一棵深深扎根的大树。

这棵“柳情树”,根系盘根错节,早已穿透了记忆的表层,深深扎入他情感土壤的最底层。那些年密集的书信往来,字里行间的问候、分享、笨拙的关心、以及后来冰冷的拒绝,都化作了滋养这棵树的养分。它的枝干粗壮,枝叶繁茂,在他心房的旷野中投下巨大的、无法忽视的阴影。

任何一丝微小的波动——一首偶然听到的老歌,一个相似的背影(在街头匆匆掠过),甚至只是夜深人静时窗外的一缕月光——都可能像一阵微风拂过树冠,瞬间引发枝叶的沙沙作响。这声响,在陈武桢心底便化作一阵清晰而强烈的悸动。关于柳晴雯的记忆碎片——她写信时可能微微蹙起的眉头,她收到信时可能绽开的浅笑,她最后那句“最好的异性朋友”时平静的语气,甚至只是信封上她那娟秀的字迹——都会不受控制地涌现出来,带着一种混合着甜蜜与苦涩、温暖与冰凉的复杂滋味,瞬间攫住陈武桢的心神。这种悸动,无关当下的现实,只是一种根植于过往的、条件反射般的情感回响。

林晚的出现,确实曾像一片新生的藤蔓,短暂地缠绕上这棵“柳情树”,用她鲜活的绿意和阳光的气息,遮蔽了部分浓重的阴影。和林晚相处时那种轻松自然的氛围,她身上那股独立爽朗的劲儿,确实让陈武桢在某个时间段里,暂时忘却了柳晴雯带来的沉重。然而,藤蔓终究是藤蔓。当毕业的洪流将两人冲散,当现实的尘埃落定,当林晚的身影在qq列表里变成一个偶尔亮起的头像,那片藤蔓便迅速枯萎、褪色。它无法撼动那棵扎根太深的大树,更无法取代它的位置。短暂的遮蔽过后,“柳情树”的枝干和阴影,在陈武桢心底的旷野中,依然清晰可见,甚至因为藤蔓的消失而显得更加突兀。

于是,在齐阳市工地的尘埃里,在简陋出租屋的孤灯下,陈武桢继续着他的生活。他努力适应着社会的规则,承受着工作的压力,在qq上与普通同学谈笑风生。但内心深处,那棵名为“柳晴雯”的大树,依然根深蒂固。它无声地矗立在那里,枝叶在记忆的风中沙沙作响,提醒着他那段无法真正割舍、也无法被新藤蔓完全覆盖的青春往事。林晚带来的那点微光,如同流星划过,短暂地照亮过一片天空,却终究未能驱散那棵大树投下的、悠长而沉默的阴影。他依旧是那个,在心底为一个人筑起圣坛,却连一句问候都难以发出的、矛盾而孤独的年轻人。

……

齐阳市的夜晚,霓虹初上,带着工业城市特有的喧嚣和尘土气息。陈武桢和几个刚下班的同事,裹挟着一身工地的尘土和疲惫,走在去网吧的路上。工装外套搭在肩上,安全帽的带子松垮地垂着,脚步沉重却带着一丝下班后的松弛。

然而,陈武桢的心并不平静。几天来,一个念头像藤蔓般缠绕着他——给柳晴雯打电话。这个念头并非一时兴起,而是经过了几天的反复酝酿、挣扎和鼓气。他无数次在qq聊天界面点开那个灰暗的头像,手指悬在键盘上,最终却只发出一个干瘪的微笑表情或一句试探性的“在吗?”,然后盯着屏幕,心跳如鼓地等待那可能永远不会出现的回复。每一次的沉默,都像一根细小的针,刺在他那点可怜的勇气上。

今晚,或许是同事们的谈笑冲淡了紧张,或许是夜色给了陈武桢某种掩护,又或许是那点积压的思念终于冲破了怯懦的堤坝。在路过一个嘈杂的路口时,陈武桢忽然停下脚步,对同事们说:“你们先去,我打个电话,马上来。” 他走到路边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深吸了几口带着汽车尾气味道的空气,手指有些颤抖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略显紧张的脸。他找到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指尖悬在拨号键上,犹豫了几秒,最终心一横,按了下去。

听筒里传来单调的“嘟…嘟…”声,每一声都像敲在他的心坎上。他感觉喉咙发干,手心微微出汗。他强迫自己放松肩膀,试图做出一种“无所谓”的姿态,尽管周围并没有人看他。

电话接通了。

“喂?” 柳晴雯的声音传来,背景有些嘈杂,似乎有碗碟碰撞声和模糊的谈笑声。

“喂?柳晴雯?是我,陈武桢。” 陈武桢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随意,甚至带点漫不经心,“没打扰你吧?”

“陈武桢?!” 柳晴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明显的惊讶,甚至……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喜,“你怎么……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你是专门打电话给我的吗” 她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太阳打西边出来”的意外感。

这反应让陈武桢的心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雀跃感瞬间涌上心头。她听起来……很高兴?她在等我电话? 这个念头像烟花一样在他脑中炸开。他强压住内心的激动,继续用那种刻意装出来的、满不在乎的语气说:“哦,没什么事。就是……我跟同事正要去网吧上网,想着……你要是在线的话,我们可以在网上聊会儿天?省点电话费嘛。” 他故意把“顺道”和“省电话费”说得轻飘飘,仿佛这通电话真的只是临时起意、顺便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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