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花落尽书声远,独对斜阳数旧痕(2/2)

夕阳西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像一根即将燃尽的火柴。身后收购站的机器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远处城中村里传来的犬吠。陈武桢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混合着槐花香和废纸特有的霉味——这是属于他的,高考结束后的第一个黄昏。

似乎也是他和柳晴雯书信情缘的最后一个黄昏。

想到这里,耳畔似乎又响起了周传雄的那首歌曲《黄昏》,以前经常听,但陈武桢总觉得这是一首苦情歌,似乎与自己无关。而现在的陈武桢却深深体会到了歌曲中那种凛冽的苦、凄凉的苦,那句句歌词似乎就是在诉说柳晴雯在陈武桢心中留下的痕迹。

尽管废品收购点就在宿舍楼后面,陈武桢站在宿舍楼的楼梯间就可以清楚的看见,但学校围墙隔开了。从废品收购点回学校宿舍的路需要绕一下,回来的路上,路边的各自商铺都有各自的音乐在播放着,或是招揽顾客、或是在抒发自己的情绪。当陈武桢路过一家理发店时,停了下来,理发店门口的音响正在播放周传雄的《黄昏》,听着歌曲的歌词:依然记得从你口中说出再见坚决如铁\/昏暗中有种烈日灼身的错觉......陈武桢的胃猛地缩成一团。他想起柳晴雯照片背面那些字,钢笔划破纸面的力度几乎透到正面——她写时,是不是也像歌里唱的那样坚决如铁?

理发店的歌放到尾声,撕心裂肺地唱着黄昏的地平线\/划出一句离别......。陈武桢抬头看了看天空,已经有点接近黄昏。明天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在家里的玉米地干活了,而柳晴雯呢?太会不会想起曾经书信传情的过往,还是已经把他陈武桢忘得干干净净,还是和新的异性朋友开始了新的qq聊天。

……

舍友都走了,宿舍静得出奇。陈武桢坐在光秃秃的床板上,借着窗外昏黄的路灯光,把最后几件物品塞进帆布包里。

那床蓝格子的褥子被他小心翼翼地卷起来,布料已经洗得发白,但边角的针脚依然细密整齐——那是三年前开学前,母亲和姨妈在雨天赶制的。他记得那天屋檐下的水帘把院子隔成模糊的色块,缝纫机的哒哒声和雨声混在一起。现在褥子里还藏着几粒晒干的樟脑丸,散发出淡淡的药香。

书包最里层的暗格里,躺着柳晴雯的来信。信封边缘已经起了毛边,邮戳上的日期从2003.3一直排到2005.6。陈武桢用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字迹,仿佛能触摸到几十公里外那个小县城的气息。最上面那封信的邮票是杜鹃花图案的,柳晴雯曾在信里说她们学校的杜鹃开得正好,要是你能来看看就好了。而今,一切都变了,柳晴雯似乎不再是他陈武桢的柳晴雯了。

他把信按日期重新理好,突然发现早期的信纸比后来的要黄些——原来时光真的会在纸上留下痕迹。有封信的折痕处已经快破了,那是高二期末考砸后收到的,柳晴雯用蓝色圆珠笔画了个笑脸,旁边写着你洗衣服的样子,是不是像个笨熊。而现在,陈武桢真的想做一个柳晴雯的玩偶笨熊,只是已经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夜风从没关严的窗户缝钻进来,吹动了墙上的值日表。陈武桢躺下来时,床板发出吱呀的响声,比平时要响得多——原来少了一层褥子,声音就会不一样。月光照在对面空荡荡的床铺上,那里曾经堆满大刘的参考书,现在只剩几道铅笔画的nba球星涂鸦。

黑暗中,回忆像老电影般一帧帧闪回:高一下学期刚开学时柳晴雯就寄来的第一封信,信封里夹着一片枫叶;高二冬天第一次接到柳晴雯的电话,陈武桢却紧张得要命;每次月考后跑去传达室翻找信件的期待与忐忑......

窗外传来野猫的叫声,远处的霓虹灯在天花板上投下变幻的光影。陈武桢把手枕在脑后,突然想起去年深秋的一个晚自习,他借着走廊灯光读柳晴雯最新来信时,一片梧桐叶正好飘落在信纸上。那时他多希望时间就停在那一刻——未来尚远,而青春正当时。

月光渐渐移到了门边的铁皮柜上,那里还贴着一张已经褪色的课程表。陈武桢闭上眼睛,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空荡荡的宿舍里格外清晰。明天这个时候,这张床铺就会迎来新的主人,而这些藏在书信里的三年时光,将永远成为只属于他的秘密。

夜风又起,吹动了窗台上那株早已干枯的野菊花——那是去年柳晴雯随信寄来的,如今轻轻一碰,就碎成了尘埃。

第二天一早,陈武桢背着行李赶往车站……

车到村口时已是傍晚,夕阳把土路染成橘红色。几个光着膀子的男孩在池塘边打水漂,石子在水面跳跃的声音清脆悦耳。陈武桢踩着熟悉的田埂往家走,路边春茬的玉米叶划过手臂的触感让他想起曾经独自回家的夜晚。远处自家烟囱冒着炊烟,母亲肯定又在煮猪食了。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时,灶台前的母亲转过头,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陈武桢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院子里老黄狗摇着尾巴凑过来,蹭着他的裤腿。他蹲下身摸了摸狗头,突然觉得,这场一个人的战争,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夜幕降临,蛙鸣四起。陈武桢躺在木板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斑驳的水渍。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墙上的奖状上——那是初中时得的进步奖,现在看起来像个遥远的笑话。远处传来拖拉机的轰鸣声,明天还要早起帮父亲下地干活。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却不断闪现考场里那个空着的座位——那是去东北参加高考的大志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