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从此音沉各悄然，春山如黛草如烟（2/2）

起初，小女孩也颇为健谈，大人们的聊天，她总能恰到好处地插上几句，尤其是聊到考试和录取学校时，她的语气自信满满，仿佛一只骄傲的孔雀。说到这里，陈武祯心中似乎有了答案，这个小女孩不正是我复读班隔壁班的同学吗？他们虽然彼此并不熟悉，但想必也是相识的。听到她们在外面谈笑风生，陈武祯却不希望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然而，躲在隔间的他，就如同被束缚的困兽，无法左右局面，更不敢贸然出去打招呼，只能继续佯装熟睡，可大脑却如明镜一般，异常清醒，仔细聆听着他们的每一句话。

“闺女，你也是今年考学的？”母亲满脸好奇地询问人家。

“婶子，是的。”小女孩轻声细语地答道。

“那你考到哪个学校了？”母亲终于切入了这个话题，陈武祯在背地里听着，心中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干着急。

“婶子，俺考到了县实验中学。”女孩的语气中流露出满满的幸福。

“俺家今年也有一个考学的。”母亲终于将话题引到了陈武祯身上，陈武祯却躲在隔间里，心中暗自焦灼，祈祷着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哦，婶子，您家孩子考到哪个学校了？”女孩紧接着问道。

“他考到市里一个学校。”母亲的回答简单明了，或许她也意识到不应该再谈论这个话题，毕竟她的儿子连续两次都未能考好。而对别人说考到市里的学校，实际上就是变相地承认自己没有考好，没能被县中学录取。陈武祯听着，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涌上心头。

“哦，那他叫什么名字？”女孩追问了一句。

“叫陈武祯，正在里屋睡午觉呢。”母亲的回答如同一把利剑，直插陈武祯的心脏，他顿感无地自容，仿佛自己被赤裸裸地暴露在众人面前，包括自己的考试失利和家境的贫寒，而这些都是他竭尽全力想要隐藏的。以前，同学们顶多在家门口匆匆路过，如今却连内部的详细情况都被揭露无遗。陈武祯瞬间觉得自己仿佛坠入了无底的深渊，自卑到了极点，只想找个地方永远地躲藏起来。

女孩在听到陈武祯的名字后，如同被惊扰的湖面一般，只是简单地泛起一丝涟漪，“哦”了一声，便再无半点声响。她的沉默，仿佛是一座沉甸甸的山，压得陈武祯喘不过气来。一直到父亲前来，帮他们办完事情，陈武祯都再也没有听见她的声音。陈武祯突然觉得，自己在学校里复读一年苦心经营的形象，就如同那脆弱的肥皂泡一般，瞬间破灭了。

尽管此后，陈武祯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女孩，但他心里对这天的遭遇，却始终如鲠在喉。陈武祯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却又不断地反思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曾经的他可不是这样的。他担心那个女同学会将自己所知道的、所见到的，像传播瘟疫一样说给其他同学听，而这些话会不会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到柳晴雯的耳中呢？她会不会知道呢？她知道了会不会因此而嫌弃自己呢？而这一切，陈武祯只能在自己的内心深处纠结不已，他无法怨恨父母没有给自己提供更好的环境，他只能怨恨自己，为何不能成为一名家境贫寒却成绩优异的少年。他终究只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家境普通、长相普通、成绩也平庸，虽然心中有着各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但现实却是他不得不去面对的残酷真相。

有时候，陈武祯真的不想明白如此之多的道理，要是能回到小时候该有多好啊，那时候内心世界如同一汪平静的湖面般纯净，哪会像现在这样，心中如杂草丛生般生出这么多烦恼。

或许，离开才是陈武祯唯一的出路。他开始热切地期盼着开学的日子早日降临。离开这里，去一个比县城更远的地方上学，去一个没有太多熟人的地方上学，或许真的是一个不错的抉择。

成长的苦恼或许就在于，我们终于洞悉了一些事情的真相，却发现现实远非我们原本想象的那般美好。其实，一切的变化皆源自我们内心的变化，我们心中有所期望，便期望着这份期望能够开花结果，然而现实却残酷地告诉我们，那份期望最多只能长出稀疏的叶子。我们总是奢望别人会按照自己的预想来看待、去行动、去交往，可现实却如一盆冷水，将我们从美梦中惊醒，告诉我们那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终于，一场持续数日的雨，犹如一位温柔的母亲，轻轻地抚摸着大地，冲淡了夏季的烦躁。陈武祯也情不自禁地走到门口，静静地看着雨丝飘落进院子里，然后汇聚成水流，沿着田边的河沟一路向西流淌，最终流入村西边的水库里。陈武祯小时候最喜欢有雨的夏天，那时候的夏天是如此清凉、欢快，如果还能在小水沟里捉到几条小鱼，那绝对会是幸福无比的一天。

而今雨又来，风景依旧在，人已非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