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心墙内的独角戏(2/2)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压在心口的一块巨石终于落地。转身走向男生宿舍楼时,脚步变得异常轻快。夜色深沉,校园寂静。陈武桢抬头望了望星空,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释然的弧度。这个毕业前略带疯狂的夜晚,最终以最平凡、最安全、也最令人心安的方式落下了帷幕。那些悸动与幻想,终究被留在了网吧的霓虹光影和凌晨的凉风里,成为青春记忆里一段带着微澜却终归平静的插曲。他回到宿舍,爬上床铺,疲惫的身体沉入黑暗,内心却是一片澄澈的安宁。
毕业季的最后一个月,像一场加速冲刺的马拉松。论文的框架、数据的填充、设计的反复修改、答辩的预演……这些具体而琐碎的任务,如同沉重的沙袋,压在每个毕业生的肩头。陈武桢也不例外。他像一只陀螺,在图书馆、网吧、实习单位(偶尔需要补材料)、宿舍之间高速旋转。
图书馆的角落成了他的临时据点。他埋首于厚厚的专业书籍和打印出来的文献中,键盘敲击声在安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查资料间隙,他会习惯性地抬起头,目光像雷达般扫过阅览室熟悉的区域——艺术期刊区靠里的那排座位。那里曾经是林晚的“老地盘”。有时,他会看到陌生的身影坐在那里,心头会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更多的时候,那个位置是空的。
去网吧时,他不再仅仅是为了开黑放松。有时是为了下载一些校园网受限的资料,有时是为了使用某些专业软件。烟雾缭绕、键盘轰鸣的环境里,他也会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目光在攒动的人头中搜寻那个扎着马尾辫、眼神清亮的身影。但大多数时候,映入眼帘的只有沉浸在游戏世界里、表情亢奋或麻木的陌生面孔。
期盼,像一颗被无意间撒下的种子,在陈武桢忙碌的间隙悄然萌发。他期盼着在图书馆转身的瞬间,能看到林晚抱着画册走过;期盼着在网吧嘈杂的角落,能瞥见她专注浏览网页的侧影;期盼着在通往食堂的林荫道上,能再次听到那声带着笑意的“陈武桢”。
然而,期盼的大多数,都落空了。图书馆的座位空空如也,网吧的角落人声鼎沸却不见故人,熟悉的道路上只有匆匆而过的陌生身影。长时间的落空,像细小的砂纸,反复打磨着那点微弱的希望,带来一种淡淡的、挥之不去的失望感。
但奇怪的是,这失望感并不尖锐,也不持久。它更像一层薄雾,笼罩片刻后便悄然散去,留下一种更为清晰的、带着微甜的回味。他开始想念那个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黑色牛仔裤的身影,想念她走路时马尾辫在背后轻轻晃动的利落感,想念她微笑时嘴角漾开的、浅浅的酒窝。这想念很淡,像一杯冲泡过多次的清茶,入口微涩,回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甘甜。
这种淡薄的想念,与他对柳晴雯那种刻骨铭心、带着灼痛感的执念截然不同。它不沉重,不压抑,不带着卑微的祈求或绝望的占有欲。它更像一种轻盈的、带着暖意的陪伴,在枯燥的论文写作间隙,在喧嚣的网吧放松时刻,悄然浮现,带来片刻的宁静和愉悦。
陈武桢惊讶地发现,在这种淡如清茶的想念之下,那个盘踞在他心底多年、如同梦魇般的柳晴雯的影子,竟也开始变得淡淡的。
曾经,柳晴雯的形象是那么清晰、那么顽固,像一幅色彩浓烈、线条锐利的油画,悬挂在他心房的中央,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的卑微与失去。她的拒绝、她的冷漠、她空间里那些遥不可及的照片,都像锋利的刻刀,在他心上留下深刻的伤痕。
而现在,这幅油画的色彩似乎在悄然褪色,线条也变得模糊不清。当他再想起柳晴雯时,那种尖锐的痛楚、那种窒息般的卑微感、那种求而不得的绝望,都变得不那么强烈了。她的影子,更像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被时间的尘埃覆盖,失去了往日咄咄逼人的光芒。它依然存在,但不再占据绝对的中心位置,不再能轻易搅动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这种变化并非刻意为之,更像是一种潜移默化的转移。林晚那鲜活、真实、带着爽朗气息的存在(哪怕只是存在于他的想念和期盼中),像一道柔和的光,驱散了部分笼罩在柳晴雯幻影上的浓重阴影。他不再需要将全部的情感能量都倾注在那个遥不可及的幻影上,去维系那份扭曲的“忠诚”。林晚的出现(即使是缺席的、存在于期盼中的出现),为他提供了一个新的、健康的、可以投注部分情感的对象。
这或许,正是陈武桢内心深处连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期待中的结果。
他渴望摆脱柳晴雯的阴影,渴望从那份沉重而痛苦的单相思中解脱出来。他尝试过强迫遗忘,尝试过自我唾弃,尝试过用忙碌麻痹自己,甚至尝试过用林晚作为“止痛药”。但那些都是外力,是生硬的对抗。而此刻,这种因期盼林晚而自然生发的、淡薄的想念,却像一股温和的暖流,无声地冲刷着旧日伤痕的淤积。
这是一种自我疗伤。他不再执着于彻底抹去柳晴雯的痕迹,那不可能,也无需如此。他允许那影子存在,但不再赋予它掌控自己情绪的权力。他学会了将一部分情感能量,自然地、不强迫地,转移到对另一个鲜活个体的、健康的、带着距离感的欣赏和想念上。
这也是一种自我转移。从虚幻的、痛苦的执念,转向现实的、带着可能性的期盼。虽然这期盼常常落空,但落空带来的失望是短暂的、可承受的,而期盼本身带来的那点微甜,却足以滋养他疲惫的心灵。林晚,成为了他情感世界中的一个新的锚点,一个象征着“正常”、“健康”、“可能”的符号。她让他看到,情感除了卑微的匍匐和痛苦的沉溺,还可以是轻松的、带着暖意的、甚至是带着希望的。
在图书馆的灯光下,在网吧的喧嚣中,在宿舍深夜的寂静里,陈武桢偶尔会停下手中的笔或鼠标,任由那淡薄的想念弥漫开来。他会想起林晚在夕阳下狡黠的笑容,想起她坚持付账时的固执,想起她趴在网吧桌上疲惫的侧脸……这些画面,像微小的星火,在他内心那片曾被柳晴雯的阴影完全覆盖的荒原上,悄然点亮。虽然星火微弱,不足以燎原,却足以让他看清,那片荒原并非永恒的死寂,它也可以孕育新的生机。
柳晴雯的影子在星火的映照下,愈发显得淡远、模糊,仿佛正缓缓退入记忆的深处,不再具有主宰的力量。陈武桢深吸一口气,重新将注意力拉回到眼前的论文或屏幕上。毕业在即,前路未知,但此刻,他内心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带着微甜与释然的平静。这平静,源于一场无声的、由内而外的疗愈与转移。
然而这一切都是陈武桢自己内心的自导自演,林晚是什么心态,陈武桢并不知道,一切都是他自己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