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黑风口的吊魂(2/2)

疤痢眼想喊,喉咙却被狠狠灌进沙土,腥咸的土腥味呛得他直翻白眼。风卷起他油腻的头发,露出头皮上狰狞的疤痕——那是早年被货主打出来的,他总吹嘘这是“煞气”,却没挡住身后少年递来的柴刀。刀锋嵌在腰眼时,他看见自己的血顺着碎石缝往下淌,像极了柳家坳臭水沟里泛着绿沫的脓水,那水里还漂着去年饿死的婴孩。

“别让他死痛快了!”有人在风里喊。独眼龙举起铁钎,钎头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煤窑的滋味,你也尝尝。”钎尖穿透膝盖骨的瞬间,疤痢眼恍惚看见刘保田站在煤堆上笑,手里捧着碗发霉的炒面,那是他被活活饿死前最后的口粮。脚筋被挑断时,他听见自己的惨叫混在风声里,像块被野狗撕扯的破布,在山谷里荡出老远。

被吊上老槐树那夜,冻雨把麻绳泡得硬如铁索。他的身子在枝头晃荡,像个漏了气的布偶,脖颈被勒得火烧火燎,竟让他想起拴柱娘咬在他胳膊上的牙印——那女人像疯了一样,血糊着眼扑上来,咬得比山里的饿狼还狠,至今胳膊上还留着月牙形的疤。雨水冲掉他脸上的血污,露出那双总爱斜睨人的三角眼,此刻正死死瞪着黑沉沉的山坳,像是要把这山都吞进肚里。

野狗群围着老槐树打转,绿幽幽的眼睛在雨里闪着光,却始终不碰他靴底粘的蓝布片——那上面沾着刘拴柱吐出的观音土,饥荒年月里,烟锅被血浸得发黑,里面还塞着团烂棉絮,是疤痢眼抢来时嫌晦气,随手从破棉袄上扯下来塞进去的。

风还在黑风口打转,卷着崖下的血腥味往黑水河下游飘。有路过的纤夫说,那之后总见野狗叼着人骨过河,骨头上没半点肉星,却裹着层琥珀似的糖壳,在落日下亮得像抹胭脂。而黑水河的水,比往常更腥了些,连河边的芦苇都浸成了暗褐色,风一吹,呜呜咽咽的,像有无数孩童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