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朱门喜,布衣泪(2/2)
阎王张家的门楼被红绸裹得像团火,金粉写的“囍”字贴在正中央,阳光下亮得晃眼。鼓乐班子站在门楼底下,吹唢呐的汉子腮帮子鼓得像个球,《抬花轿》的调子欢快得能让人跳起来。迎亲的队伍刚回来,高头大马驮着披红挂彩的新郎,那是张老财的独子张富贵,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锦缎马褂,胸前的红绸花大得像朵牡丹,脸上油光锃亮,正咧着嘴笑。新娘的红盖头垂到腰间,由两个喜娘扶着,一步步踩在红毡上,绣花鞋尖偶尔露出来,是簇新的红缎子。
拜堂的鞭炮响起来,噼里啪啦,红纸屑落了一地,像铺了层红雪。宾客们的叫好声、拍掌声浪一样涌过来,王小英被挤得一个趔趄,托盘差点脱手。她赶紧稳住身子,加快脚步往后厨躲,可胳膊还是被人撞了一下,一碗扣肉晃了晃,滚烫的油汁溅在她手背上,瞬间起了个红泡。她咬着牙没吭声,只是把那只手悄悄背到了身后。
宴席开了整整一天。流水席从院子一直摆到巷口,猜拳声、哄笑声此起彼伏。王小英像个陀螺似的转着,端菜、撤碗、擦桌子,脚底板磨得生疼,喉咙干得冒火。她偷着在水缸里舀过一瓢水,刚喝了两口,就被王麻子看见了,劈头盖脸一顿骂:“干活的手,脏不拉几的,也配喝水?耽误了客人吃饭,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傍晚时,戏班开始唱正戏了。《龙凤呈祥》的调子飘过来,咿咿呀呀的,听得人心头发酸。王小英被派去收拾东厢房的残席,那里刚散了一桌女眷,地上扔着啃剩的鸡骨头、撕碎的糖纸,还有一个没吃完的寿桃馒头,白胖胖的,上面点着粉红的花。她盯着那个馒头看了好一会儿,肚子饿得咕咕叫,手心里全是汗。
“磨蹭啥!”王麻子不知啥时候站在了门口,手里拿着个账本,“前院都快散了,赶紧收拾利索!老爷说了,看你还算懂事,赏你两个白面馒头,拿着赶紧滚!”
王小英没动。她望着窗外,夕阳把村口的老槐树影子拉得老长,像一条通往家的路。刘双喜去镇上打短工了,说好今天回来的,不知道他到家没?那三间土坯房里,锅是凉的,炕是凉的,连口热水都没有。
风又起了,吹得杂屋的门板吱呀作响。远处,最后一阵鞭炮声噼里啪啦地炸响,像是在为这场热闹画上句号。王小英慢慢蹲下身,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瓷片,那瓷片边缘锋利,映出她一张苍白而茫然的脸。她不知道那两个白面馒头能不能拿到,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着那条槐树下的路,走回那个属于她的、贫寒却安稳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