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孤城铁壁(2/2)

为安抚底层百姓,稍解民怨,魏延亦下令每日午时在城中几处开阔地设粥棚,施放稀粥。粮袋上硕大的“太仓”印记清晰可见,昭示着官仓的储备。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饥民排着长队,捧着破碗,眼中闪烁着对生存最卑微的渴望。一个叫王二狗的少年,约莫十三四岁,瘦骨嶙峋,挤在人群中,好不容易领到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贪婪地伸出舌头,将碗底最后一点混着谷壳的米浆舔得干干净净。旁边有蜀军士兵敲着铜锣,一遍遍高喊:“大汉王师,解民倒悬!凡助守城者,战后免三年赋税!安分守己者,保尔平安!” 这口号在饥饿的百姓耳中,显得遥远而空洞。然而,就在昨日朱雀大街的粥棚旁,发生的一幕却让所有人记忆犹新。一名蜀军什长,仗着手中权力,强夺一名怀抱婴儿的民妇藏在怀中、仅有的半袋救命杂粮。民妇的哭喊引来了正在巡城的魏延。魏延问明情由,看着那民妇绝望的眼神和怀中婴儿的啼哭,脸色阴沉得可怕。他二话不说,当街拔剑!寒光如电闪过!那什长惊愕的头颅冲天而起,滚烫的鲜血喷溅在黄土路面上!无头的尸身轰然倒地。魏延收剑入鞘,冰冷的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军民,声如寒铁:“扰民者,杀无赦!再有犯者,同此下场!” 血淋淋的场面震慑了所有人。王二狗当时就在不远处,捧着刚领到的半碗粥,看着地上那滩刺目的暗红和滚落的人头,吓得浑身发抖,碗里的粥差点洒了。此刻他舔着碗底,心里依旧发颤,不知是怕那昨日喷溅的鲜血,还是怕眼前这碗稀粥所代表的、不知能延续多久的、脆弱的“平安”。

长安城如同一张被强行拉到极限的巨弓,在魏延的铁腕、谋算与冷酷的平衡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城防在无数血汗与泪水的浇筑下一点点加固,伤痕累累的墙体披上了新的“鳞甲”。人心则在高压与恐惧的冰层下暂时噤声,如同休眠的火山,内部涌动着不安的岩浆。

然而,魏延深知,困守孤城无异于坐以待毙。长安的眼睛,必须看得足够远。无形的网也在悄然撒开。三队最精锐的斥候,共五百轻骑,一人双马,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驰出长安东、北、西三门,消融在关中大地的茫茫晨雾里。他们的目标清晰如刀刻:东向,直指潼关、函谷,监控洛阳方向魏军主力的动向;北向,沿渭水北岸疾驰,警戒蒲坂津渡口及并州方向的威胁;西向,则沿着陈仓故道,监控郿县及雍州可能回援之敌!这些轻骑如同长安伸出的触角,将死亡的阴影投向远方。

与此同时,在长安以东的霸陵、新丰两处地势高亢、视野开阔的塬上,简易却坚固的烽燧台被士兵和民夫日夜赶工,迅速垒起。每座烽燧台由巨大的夯土台基和顶端的木构望楼组成,各驻五十名精悍士兵,携带强弓劲弩和充足的箭矢火种,日夜轮班了望东方天际。三堆巨大的、浸透了火油的松木柴薪早已备好,堆积在烽燧台顶显眼处。约定好的信号简单而致命:一路敌军来袭,举一道狼烟;两路来袭,两道狼烟;若敌军势大,超过十万之众,则三道狼烟冲天而起!这古老的通讯方式,将成为长安最早的生命线。

魏延独自立于东门城楼最高处,玄甲映着初升朝阳的第一缕金光,泛着冷硬而肃杀的光泽。

“臣已不折不扣执行了陛下发来密信中的所有策略。能否守住,一凭惶惶天意,二看誓死决心。臣必不负陛下之重托。”他极目远眺,关东大地的尽头,沃野千里,阡陌纵横,此刻依旧平静,烟尘未起。

但他知道,平静之下,风暴正在疯狂地酝酿、积聚。这座孤城,这座凝聚着汉室最后希望、也寄托着无数人质命运的堡垒,能否在即将到来的、足以撕裂天地的滔天巨浪中屹立不倒?他的手,紧紧握住了冰凉的雉堞边缘,粗糙的石砾硌着手掌,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时间,如同指间流逝的沙粒,每一息都重逾千斤,带着铁锈与血腥的气息。城下,号子声、夯土声、金铁交鸣的锻造声、隐隐的啜泣声,混杂在一起,构成这座孤城在风暴来临前最后的、沉重而压抑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