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辩经会(2/2)
“天下万物,莫不有理,这理是超越形器的本体,是所以然之故与所当然之则。”
“人之性,禀受天理而来,故曰‘性即理’。心,不过是气之灵,是形而下之器,其所具之理,乃性所赋予。若言‘心即理’,则是认形而下者为形而上,混淆体用,恐流入释氏‘作用见性’之窠臼。”
他逻辑严密,辞锋犀利,顿时引来一片赞同的低语。
然而,很快便有人反驳。
站起来的是一位神色沉静,目光内敛的学子,不是别人,正是理学新秀沈墨。
他不疾不徐道:
“柳兄所言固然有理,然象山先生曾言,‘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
“心之一字,乃是万世圣贤之血脉。理不在心外,心外无事,心外无理。‘性即理’是静态的禀赋,而‘心即理’是动态的呈现,是那能知觉、能涵养、能发用之本源。”
“若只强调性理而忽略心的能动主宰,则修养工夫便易落于外在格物,而失却内心觉悟之根本。”
他的观点强调心的主体性与能动性,同样引据充分,自成一家之言。
两位才子你来我往,引据《近思录》、《传习录》、《朱子语类》、《陆九渊集》等经典,围绕“格物致知”是“即物穷理”还是“发明本心”、“居敬穷理”与“易简工夫”孰优孰劣等问题展开了激烈而精彩的辩论。
他们的思维敏捷,学识渊博,往往能从对方言语中抓住细微的破绽,层层深入,又能迅速构建起自己的防御体系。
柳文谦言辞缜密,步步为营,如老吏断狱,沈墨则更重直觉体悟,言语往往直指本源,如庖丁解牛。
两人风格迥异,却同样才华横溢,让在场的学子听得如痴如醉。
“柳师兄这番剖析,真是鞭辟入里!”
“沈师兄所言才是直指人心,令人豁然开朗!”
台下不时爆发出阵阵低低的惊叹和热烈的讨论。
张衍志置身其中,只觉得目眩神驰,心神激荡。
他如同干旱的禾苗骤然沐浴在甘霖之中,贪婪地吸收着每一个观点,每一句辩词。
许多他之前苦思冥想不得其解的问题,在此刻仿佛被打开了新的视角。
许多他自以为已经理解的概念,在两位天才的交锋中,显露出更为深邃的内涵。
他看到了自己与这些顶尖学子之间那宛如鸿沟般的差距。
不仅仅是学识的积累,更是思维的深度,视野的广度以及那种自信从容,挥洒自如的风采。
这差距让他感到震撼,却并未让他气馁,反而点燃了内心深处更强的渴望与神往。
“原来,学问可以做到如此地步……”
他心中喃喃自语,眼神中充满了对那种境界的向往。
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在科举功名之外,学问本身竟有如此浩瀚迷人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