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新绿破土 情苗暗生(1/2)

春风拂过饱受摧残的豫东平原,卷起泥土的腥涩气息。转眼七八日过去,被洪水蹂躏的土地在春日暖阳下艰难地喘息,那些浑浊的积水终于退去大半,露出满目疮痍。沈惊鸿与红绫等人日日巡视那片寄托着未来希望的坡地,终于在播种后的第九日清晨,于湿润的褐色泥土缝隙中,发现了点点怯生生的嫩黄绿色。

“出了!出了!苗出来了!”一个半大小子趴在垄边,指着那几株刚刚顶破土壳、茎秆纤细却挺得笔直的嫩芽,激动地嗓音都变了调,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藏。

众人呼啦一下围拢过去,脚步都放得极轻,生怕震伤了那些娇嫩的生命。他们蹲下身,仔细端详着那几株在晨光中微微颤抖的幼苗,两片小小的初生叶尚未完全舒展,却已带来了生机勃勃的气息。

“老天爷,真活了!这才几天功夫!”

“这海外来的东西,看着怪,倒是不娇气,这地刚遭了灾它也能长!”

“看这精神头,说不定真能赶上夏末接上茬,那会儿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啊!”

多日笼罩在灾民脸上的阴霾,被这新生的绿意驱散了不少,人群中响起压抑不住的喜悦议论,仿佛黯淡的生活里终于透进了一丝光亮。红娘子蹲在垄边,指尖虚虚地描摹着一株嫩苗的轮廓,不敢真的触碰,生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希望。她抬起头时,眼中闪烁着比晨露更晶莹的光彩,语气里满是雀跃,像只找到了心爱浆果的雀鸟:“沈先生,您看!它们没辜负您的心血!真的长出来了!”

沈惊鸿心中亦是欣慰,连日来的操劳仿佛在这一刻得到了回报。他含笑点头,目光温和地扫过那些充满期盼的面孔,顺势再次向围拢过来的灾民讲解起后续的田间管理要点,声音清晰而沉稳:“……出苗顺利是好兆头,但大家需有耐心,此物生长约需七十到一百日,非一朝一夕之功。接下来更要精心。要注意及时除草,免得野草争了养分。雨水多时务必要挖沟排水,切不可让苗泡在水里;若天旱了,也要记得适量浇些水,保持土壤湿润。等苗再长高些,约莫半尺左右,还得给它根部培培土,这样将来结的土豆才多、才大……”

他将每一个步骤都说得仔细,甚至用手比划着培土的高度和方式。灾民们此刻听得格外认真,将那几株绿芽视若珍宝,纷纷点头,默默记在心里。

然而,希望的萌发总伴随着疑虑的阴影。以老秀才为首的几个守旧村民闻讯而来,看着那稀稀拉拉、尚且弱小的幼苗,老秀才捻着胡须,眉头紧锁,脸上不见半分喜色。

“沈先生,”他语气沉缓,带着读书人特有的咬文嚼字,“非是老朽固执,冥顽不灵。只是此物名唤‘土豆’,实在俚俗不雅,生长又如此迅疾,迥异常理,闻所未闻。古籍有载,‘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此等来路不明之物,形貌怪异,若……若食之有害,或如乡间所传,乃‘耗地之精’的妖物,种过一季,来年此地恐成不毛,我等将何以面对列祖列宗,何以面对子孙后代?”

他的担忧并非孤例,旁边几个同样满脸沟壑的老农也跟着点头附和,看向那土豆苗的眼神充满了疑虑和畏惧,仿佛那不是救命的粮食,而是什么不祥之物。

红娘子闻言,柳眉一竖,杏眼中腾起一股火气,就要开口反驳这些“迂腐之见”,却被沈惊鸿用眼神温和而坚定地制止了。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老丈所虑,乃持重之言,是为乡梓长远计,沈某明白。”沈惊鸿语气平和,不见丝毫愠怒,反而带着理解和尊重,“然,请老丈与众位乡亲放心。此物在海外诸多国度,早已是寻常人家果腹之主粮,绝非妖异。其名虽朴,其用却实。我朝徐光启徐大人,学贯中西,于其《农政全书》中亦极力倡导引种此类高产作物,正是为了解我大明百姓饥馑之忧。至于地力之耗,”他话锋一转,耐心解释道,“只需与其他作物,如麦、豆之类轮换种植,勿使连作,待其收获后,将其藤蔓枝叶还于田中,反能增肥地方。若诸位仍有疑虑,沈某愿划出这片坡地为试种之区,立字为凭,若因种此土豆确致来年地力大损,影响各位种植收成,沈某愿照市价赔偿,绝无推诿。”

他言之凿凿,引经据典(徐光启),又肯立据担保,态度诚恳至极。老秀才听着,脸色稍缓,沉吟片刻,终是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不少:“既然先生如此笃定,言之有物,又有徐大人之言在先……那便依先生所言,我等拭目以待,看这百日之后,究竟能结出何等果实吧。”说罢,拄着那根磨得光滑的藤杖,转身蹒跚离去。

红娘子望着老秀才略显佝偻的背影,犹自有些不平,凑近沈惊鸿低声道:“就他们顾虑多!这也不敢,那也怕!”

沈惊鸿微微摇头,声音低沉而清晰:“莫要如此说。小心驶得万年船。他们是被多年的苦难磨怕了,不敢再轻易冒险。信任需要时间,也需要事实。待秋后收获,箩筐里沉甸甸的土豆,自会胜过千言万语。”

夜幕降临,旷野中燃起篝火,驱散着春夜的寒凉。木材燃烧发出的噼啪声,映照着众人放松下来的面容。土豆顺利出苗,仿佛给这支小小的救灾队伍注入了一剂强心针,连日的疲惫似乎也在这温暖的火焰旁消散了几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得的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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