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剖肝沥胆论兴替(1/2)

皇帝的最终决策,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泼入了一瓢冷水,虽暂时压制了翻腾,却也让朝堂上下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了即将推行的新政与北进方略上。支持者摩拳擦掌,反对者暗中串联,一场更大的风暴在平静的表面下酝酿。

沈惊鸿并未在公开场合再多置一词。他深知,在权力博弈的明面上,该做的铺垫已然足够。真正的胜负手,在于能否说服那位端坐于权力顶峰,既有着格物求知的好奇心,又背负着祖宗江山重任的年轻皇帝。

机会很快到来。在他离京返回辽东的前夜,宫中内侍悄然传来口谕:“陛下有要事相商,请沈大人亥时初刻,于乾清宫西暖阁单独觐见。”

是夜,月明星稀。沈惊鸿跟随内侍,穿过重重宫禁,踏入温暖而静谧的西暖阁。室内只点了几盏宫灯,光线昏黄,朱由校并未穿着龙袍,只是一身寻常的蓝色便服,正对着一台精巧的蒸汽机模型出神,手中还拿着一份关于山东清丈田亩的简报。

“臣,沈惊鸿,叩见陛下。”沈惊鸿躬身行礼。

“沈卿平身,看座。”朱由校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更多是探究的神色,“这里没有外人,朕召你来,是想听听,在你心中,除了‘摊丁入亩’,除了北上黑土,我大明若要真正摆脱这治乱循环的怪圈,长治久安,究竟该当如何?”

他没有问具体的策略,而是直接指向了最核心、也最沉重的问题——王朝兴衰的根源。

沈惊鸿心中一震,知道这是摊牌的时刻,也是将自己更深层理念和盘托出的最佳时机。他整理了一下思绪,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反问道:“陛下精研格物,可知一台蒸汽机,为何有时能平稳运转,力大无穷,有时却会气缸爆裂,彻底报废?”

朱由校目光一闪:“自是因压力失衡,或部件锈蚀磨损所致。”

“陛下圣明!”沈惊鸿拱手,随即语气变得沉凝,“由物及人,臣观史册,历代王朝之兴衰,其理相通。其兴也勃焉,盖因开国之初,土地重新分配,财富相对均沾,如新造之机器,部件磨合顺畅,压力均衡,故能爆发出巨大能量,开疆拓土,缔造盛世。”

他顿了顿,观察着皇帝的反应,见其凝神静听,便继续深入:“然其亡也忽焉,根源往往并非外敌多么强大,而是内部‘压力失衡’,‘部件锈蚀’到了极致!”

“此话怎讲?”朱由校身体微微前倾。

“陛下,这‘压力’,便是财富与土地之分配!”沈惊鸿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历朝历代,中后期无不面临同一困局:土地兼并日益剧烈,财富愈发集中于少数勋贵、官僚、豪强之手。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朝廷税赋来源枯竭,只能不断加重盘剥尚未破产的自耕农,此乃饮鸩止渴!最终,黎民百姓负担的‘压力’远超极限,活不下去,唯有揭竿而起。此非天灾,实乃人祸!是财富分配极端不公酿成的苦果!秦末、汉末、隋末、唐末、元末……莫不如此!”

他每说一个朝代,朱由校的脸色便凝重一分。这些史实他并非不知,但从未有人如此清晰、直接地将王朝覆灭的根源归结于“财富分配”这四个字上。

“而我大明,”沈惊鸿语气带着一丝痛惜,“自中期以来,此弊已深。臣在山东所见,触目惊心!若不能从根本上扭转此势,纵然能扑灭一两处流寇,击退一两次外敌,然病灶不除,体内脓疮只会愈长愈多,终至全身溃烂,药石罔效!届时,纵有良将精兵,奈何饥民百万,如何抵挡?”

暖阁内一片寂静,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朱由校的额头似有细汗渗出,他仿佛看到了那蒸汽机气缸内压力不断攀升,即将爆裂的可怕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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