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刮垢之后须清源(下)(1/2)

清吏司在山东的雷霆行动,尤其是对衍圣公府利益链条的追查和追缴赃款,如同一把铁犁,深深翻动了山东乃至整个士林官场板结的土地。一时间,看似平静的曲阜水面之下,潜流汹涌,而被触动了根本利益的各方势力,也开始酝酿反扑。

首先发难的,是看似“清流”的舆论。

济南、北京乃至南京的各大书院、茶肆之中,开始流传起种种议论。一些与孔府关系密切或秉持“刑不上大夫”旧念的文人学士,纷纷撰文、聚会,言辞间充满了对清吏司的质疑与对孔府的同情。

“衍圣公府乃天下文教所系,纵有微瑕,亦当存其体面,徐徐导之。如今清吏司行事酷烈,近乎抄家,岂是待圣裔之道?长此以往,士林寒心,道统何存?”一位致仕的翰林院编修在济南某诗会上慨然长叹,此言迅速被门生故旧传扬开去。

更有甚者,将矛头直指推动此事的背后力量:“听闻那蓟辽沈某人,虽精于格物,然其行事,多用商贾法家之术,轻视礼教纲常。此番清吏司在山东所为,难保没有其在背后推波助澜,意在以此打压我儒家门庭!”

这些言论在士人中极具煽动性,很快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声浪,要求朝廷“适可而止”、“保全圣裔体面”的奏疏也开始零星出现。虽然尚未形成大规模攻势,但已然营造出一种“清吏司得罪天下读书人”的紧张氛围。

面对这软刀子般的舆论压力,陈子廷在济南稳坐钓鱼台,不为所动,只是督促属下加快清丈田亩和追赃的步伐。他深知,对于这些空泛的“道统”指责,最好的回应就是拿出更多、更扎实的罪证。

而身处漩涡中心的曲阜衍圣公府,在最初的慌乱与蛰伏后,也开始暗中动作。孔胤植虽被罚闭门读书,但其府中智囊和依附的势力并未闲着。他们一方面利用尚存的影响力,试图干扰清吏司在山东各地的调查,销毁或隐匿关键证据;另一方面,则开始策划更狠辣的反击。

这一日,朱统鑍在曲阜的临时行辕内,接到了一份来自匿名人士的密报。密报中详述了孔府一桩尘封已久的血案:天启初年,曲阜城外一富户因祖传一块风水宝地不肯卖给孔府,竟被孔府管家罗织罪名,勾结当地知县,将其下狱折磨致死,其家产田地尽数被孔府侵吞,其妻投井自尽,幼子流落他乡,不知所踪。密报中还附有当年知县的师爷(现已致仕,心怀愧疚)的证词片段和那块田地的原始地契副本。

朱统鑍看得怒火中烧,立刻派人按图索骥,秘密寻访那名流落在外的幼子和知情人。他要将这血淋淋的实证,公之于众。

然而,就在朱统鑍全力搜集实证的同时,一股更加阴损毒辣的流言,如同瘟疫般,突然在北方数省,尤其是士林圈子和市井巷陌间传播开来。这流言的源头极其隐秘,内容却石破天惊:

“如今的曲阜孔家,并非真正的孔子嫡系正统!真正的嫡脉早在南宋时,便已随朝廷南下,并在崖山殉国,壮烈牺牲!留在北方的所谓‘衍圣公’,不过是当年投靠蒙元、世修降表的旁支庶脉!他们有何资格代表圣人?有何脸面享受这千年尊荣?”

这则流言,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直刺孔府存在的合法性根基!它巧妙地利用了宋元之际的历史纷争和民族情绪,将“北孔”打上了“投降者”、“伪嫡系”的标签。

流言传播极快,内容也在传播中不断“丰富”:有的说真正的孔子玉玦和嫡系谱牒早已随南宋小朝廷沉入南海;有的说蒙元为了笼络汉人,才扶植了这支听话的“北孔”;更有人翻出历代“北孔”迅速向新朝统治者称臣纳贡的“黑历史”,讥讽其为“代代降表修得好,世世富贵享得安”。

这波舆论攻势,其狠辣程度远超之前的“同情论”和“打压论”,它直接动摇了孔府赖以生存的“正统性”光环。曲阜孔府闻讯,如遭雷击,内部一片恐慌。孔胤植再也无法“安心读书”,气急败坏地连连上书自辩,并动用一切力量追查流言源头,试图扑灭这股“邪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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