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帝师之任与格物启蒙(2/2)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沈惊鸿频繁出入端本宫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一时间,朝野哗然。
反对者的攻讦如同预料般汹涌而至。
“沈惊鸿一介佞臣,操持贱业,安得为皇孙师?”
“格物乃奇技淫巧,非圣贤之道!以此教导皇孙,是要将大明储君引向歧途吗?”
“其心可诛!此乃借此操控未来君上,动摇国本!”
弹劾的奏疏再次雪片般飞向通政司,言辞之激烈,远超以往。甚至连一些原本中立、或对太子抱有同情的大臣,也对此举表示疑虑,认为让皇太孙过早接触这些“非正统”的学问,并非好事。
压力不仅在于沈惊鸿,更直接压向了太子朱常洛。有宗室亲王甚至试图在万历皇帝面前进言,虽然皇帝大概率不会理会,但这本身已是一种危险的信号。
然而,这一次,太子朱常洛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坚定。他顶住压力,对所有弹劾沈惊鸿“不堪帝师之任”的奏疏,要么留中,要么亲自驳斥,明确表示:“沈卿之学,乃经世实学,非空谈可比。皇孙年幼,多识物性,知晓民生艰难,有何不可?”他甚至在一次小范围的召见中,当着几位阁臣的面,肯定了沈惊鸿的教导方式,称“皇孙近日精神焕发,勤学好问,此沈卿之功也。”
太子的力挺,暂时遏制了反对的声浪。沈惊鸿这“帝师”之名,虽非官方正式任命,却在权力的默许和舆论的喧嚣中,不胫而走。
自此,沈惊鸿便定期前往端本宫。他的教学内容不拘一格,有时讲解简易的几何原理,教朱由校如何测量计算;有时带来“精密制造局”废弃的零件,让他亲手拆卸组装,理解结构;有时甚至只是讲述一些有趣的自然现象,或者历代能工巧匠的故事。他始终把握一个原则:引导而非灌输,启发而非强记。
更重要的是,沈惊鸿在授课间隙,会有意无意地提及一些观念。比如,在讲解水车灌溉模型时,会引申到天下农桑之重、水利兴修之利;在介绍新式纺车时,会谈到工商亦能创造财富,充盈国库。他极力避免空泛的道德说教,而是将儒家理想的“仁政”、“民本”思想,与具体的生产技术、经济原理结合起来,试图在朱由校心中,种下一颗“经世致用”、“重视实务”的种子。
朱由校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沉闷,眼神中多了求知的亮光,甚至会主动向沈惊鸿提问,问题也从最初的“这是什么”,逐渐深入到“为什么会这样”、“能不能做得更好”。他对木工、机械的热爱,在沈惊鸿这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理解和鼓励,而非被视为“玩物丧志”。
沈惊鸿深知,朱由校未来的道路充满变数,其性格的最终成型也受诸多因素影响。自己所能做的,仅仅是在这片尚显贫瘠的心田上,播下几粒不同的种子。这些种子能否发芽,能否在未来对抗那深宫中的腐朽气息和朝堂上的空谈之风,尚未可知。
但每当他看到朱由校专注于某个模型时那发光的眼神,想起太子那沉甸甸的托付,他便觉得,这份看似微小、实则千钧的“帝师”之责,他必须承担起来。这不仅是政治任务,更是一种文明传承的尝试——在这个帝国的最高继承者心中,点燃一缕理性的微光,或许,就能为这个黑暗渐浓的时代,保留一丝未来的希望。而这希望的代价,是他必须将自己更深地卷入权力斗争的漩涡中心,再无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