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医道新芽(上)(2/2)
苏卿卿聪慧绝伦,闻言美眸一亮,如同黑暗中见到一缕微光:“夫君此言,与我所见诸多病例隐隐相合!有些高热、发斑、传染极快的病症,用伤寒之法总觉隔靴搔痒。若依此论,则诊治思路当大变!首要或在‘避其毒气’,而后辨其‘毒气’性质对症下药,而非一味发散或攻下!”
她立刻开始在医馆的诊疗中尝试运用这种新思路,更加注重观察疾病的传染性、起病方式、症状特异性,并详细记录不同治法(包括一些她自己摸索的、侧重清热解毒、疏利透达的方子)的效果。沈惊鸿则利用“格物学堂”的资源,为她提供了更精确的天平(用于规范药量)、改良的显微镜雏形(虽然倍数极低,但已能观察一些粗大物体),鼓励她进行更细致的观察和记录。
数月之后,锦衣卫果然不负所托,在江南某地寻访到了时年约四十余岁、正在民间行医、对瘟疫治疗确有独到心得的吴有性。起初,吴有性对于被官府(尤其是名声不算太好的锦衣卫)找到颇为警惕,但得知是请他前往京城,与创办“慈幼医馆”、推广牛痘的沈夫人苏卿卿共同研讨医术后,疑虑稍减。加之锦衣卫态度还算客气,言明是太子关注医道,他便在半请半“护送”下,来到了北京城。
吴有性的到来,在“慈幼医馆”内掀起了一场静悄悄的医学革命。这位面容清癯、目光沉静的中年医者,性格有些执拗,但一谈及瘟疫,便眼中放光,言语滔滔不绝。他与苏卿卿一见如故——苏卿卿敬佩他丰富的临证经验和敢于质疑经典的勇气,吴有性则惊叹于苏卿卿的悟性、开放态度以及她所尝试的、基于细致观察和数据分析的新方法。
两人日夜切磋,吴有性系统地阐述了他尚在形成中的“戾气”学说,解释了为何瘟疫“非伤寒、非中风、非暑、非湿”,而是“感天地之戾气”。苏卿卿则分享了沈惊鸿提出的“病气”猜想、牛痘接种的实践依据,以及她按照新思路记录的大量病案和用药对比数据。
思想的碰撞激发出璀璨的火花。吴有性的理论在苏卿卿这里得到了系统的整理、验证和补充;苏卿卿的实践则因吴有性理论的指导而变得更加有的放矢。沈惊鸿则作为“催化剂”和“后勤部长”,为他们提供一切可能的支持:更规范的病历记录格式、药物有效成分的初步提纯尝试(如尝试用酒精萃取某些草药成分)、甚至提议建立严格的“病患分组对照”以验证疗法有效性(虽然受限于伦理和条件难以完全实施,但这种思想已植入二人心中)。
在沈惊鸿的建议和太子的默许下,一个名为“疫病研察社”的小型学术团体在“慈幼医馆”内部成立,由吴有性主导,苏卿卿协助,开始系统整理、研究各种瘟疫病例,并着手将吴有性的理论和他们共同的实践经验编纂成书,书名暂定为《瘟疫论辨》。这本书不仅包含了吴有性原有的“戾气”学说、达原饮等着名方剂,更融入了苏卿卿在防疫隔离、用药精准量化、临床数据记录等方面的创新,其内容之先进,远超历史上原本要晚些年才问世的《瘟疫论》。
这一系列举动,自然引来了太医院和一些保守医者的非议。“离经叛道”、“标新立异”、“妇人干政(指苏卿卿)”的指责声隐约可闻。但此时,太子朱常洛的态度起到了关键作用。他亲自调阅了部分“疫病研察社”整理的、对比新旧疗法疗效的案例报告,虽不能完全看懂其中医理,但那清晰的数据对比和显着的治疗效果差异,让他意识到这套新医学的价值。他再次顶住压力,对太医院的质疑不予理会,甚至私下拨款支持“疫病研察社”的研究。
沈惊鸿站在幕后,看着吴有性与苏卿卿在医学领域披荆斩棘,心中感慨万千。他知道,引入吴有性,推动《瘟疫论》的提前问世和深化,其意义绝不亚于造出几门新式大炮。这是在为这个多次多难的帝国,铸造一道无形的、却更为持久的“健康长城”。当战争的硝烟散去,当灾荒的伤痕平复,一个民族能否延续其文明的火种,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它能否在疾病的肆虐中存活下来,并保持足够的生机与活力。
医学的微光,与技术革新、军事强盛一样,都是他试图为这个时代点燃的、照亮未来之路的星火。而这一切,都与他身边那位聪慧坚韧的妻子,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他们不仅是生活的伴侣,更是在这条艰难改革路上,志同道合的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