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血性惊雷(1/2)
万历三十一年的十月,北京城已满是深秋的肃杀。西班牙人在吕宋屠杀数万华人的消息,如同冰水泼入滚油,在朝堂上下引发了剧烈反应。
沈惊鸿那日在翰林院拍案而起、怒斥妥协论的举动,以及他那篇《为吕宋数万罹难同胞乞伸冤抑疏》,如同惊雷,瞬间传遍了京师官场。引起的震动远超他之前的任何一次建言。
保守派官员们对此反应强烈。都察院几位御史联名上疏,弹劾沈惊鸿“年少狂悖”、“言辞激切”、“妄启边衅”,指责他身为翰林清流,不思涵养德性,反而鼓吹武力,有失体统。甚至有人暗指他“邀直沽名”,是想借此哗众取宠,巩固圣眷。
“沈惊鸿一黄口小儿,懂得什么军国大事?”
“为些弃民与远夷构怨,智者不为也!”
“此子仗着些许格物之功,太子信重,便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种种非议,如同冷箭,从四面八方射向这位年仅十四岁的翰林编修。
然而,沈惊鸿对此似乎充耳不闻。他依旧每日准时到翰林院点卯,埋首书卷,只是神色间多了几分冷峻,眸子里仿佛有火焰在静静燃烧。同僚们或避而远之,或暗中观察,或心生敬佩,但无人再敢在他面前轻言“妥协”二字。
这股风潮自然也传到了宫内。太子朱常洛面临着不小的压力。有内侍委婉地提醒他,沈惊鸿此举过于激烈,恐非人臣之福。然而,朱常洛脑海中反复回响的,却是奏疏中那句“伤我子民者,虽远必究!”这八个字,像鼓点一样敲击着他的心。他自幼生活在父皇的阴影和郑贵妃一党的虎视眈眈下,内心深处何尝不渴望一种强硬的、能彰显自身意志的力量?沈惊鸿的血性与担当,恰恰触动了他这根心弦。
这日散朝后,朱常洛特意将沈惊鸿召至端敬殿偏殿。
“沈卿,”朱常洛看着眼前身形尚显单薄,眼神却异常坚定的少年,开门见山,“你的奏疏,孤看了数遍。朝中非议,想必你也知晓。孤问你,你坚持强硬应对,甚至不惜一战,当真不惧?”
沈惊鸿撩袍跪倒,声音清晰而沉稳:“殿下!臣非好战之徒。然,夷狄畏威而不怀德!西班牙人远渡重洋,霸占吕宋,今又悍然屠戮我数万手无寸铁之子民,其心可诛,其行可灭!若我天朝对此等暴行仅是遣使诘问,不痛不痒,则四方蛮夷将视我大明为何物?将视我煌煌华夏为何物?今日他可屠吕宋华人,明日他就敢觊觎闽粤!尊严,是打出来的!不是忍出来的!”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臣深知,跨海远征,困难重重。然,我大明并非无所作为!臣请殿下,准臣率神机营精锐一部,携新式雷霆铳、荡寇铳,并臣正在研制的秘密火器,搭乘水师战舰,南下吕宋!”
此言一出,连朱常洛都愣住了。他没想到沈惊鸿竟会提出亲自带兵前往!
“你……你要亲自去?”朱常洛难以置信。
“是!”沈惊鸿语气斩钉截铁,“臣虽年幼,亦知‘虽千万人吾往矣’!臣研制火器,深知其利,神机营新军,亦经臣参与操练。由臣带队,可最大程度发挥新式火器之威!臣不要多的,只需一千精兵,数艘福船巨舰!此去,不为占领吕宋,只为宣示天威,讨还血债!”
他越说越激动,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信仰的光芒:“我们要让那些西班牙红毛鬼知道,马尼拉港外,就是我大明的底线!我们要在吕宋海岸,当着所有土人、西夷的面,用我们犀利的火器,进行一场他们从未见过的演武!要用雷霆之声告诉他们——这就是屠杀我华夏子民的下场!要么交出元凶,赔偿损失,立碑谢罪!要么,就准备迎接天朝的怒火!水师舰队,将封锁他们的商路,直到他们低头!”
沈惊鸿重重叩首:“殿下!此战,打的是国威!护的是侨心!扬的是军魂!臣愿立军令状,若不能扬威域外,臣提头来见!”
端敬殿内一片寂静,只有沈惊鸿激昂的声音似乎还在梁柱间回荡。朱常洛看着伏在地上的少年,胸膛剧烈起伏。他被沈惊鸿这大胆至极、却又充满诱惑力的计划震撼了。跨海演武,武力威慑,逼夷谢罪……这远比单纯的遣使抗议或劳师远征来得巧妙,也更符合他内心渴望彰显威严、却又不得不考虑现实制约的心态。
“你……你先起来。”朱常洛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此事……关系重大,孤需与枢辅、兵部细细商议。你的奏疏和今日之言,孤记下了。”
沈惊鸿知道,如此重大的军事外交决策,绝非太子一人能立刻决断。他再次叩首:“臣,静候殿下钧旨!但请殿下明鉴,对豺狼示弱,只会让其更加贪婪!”
离开端敬殿,沈惊鸿走在长长的宫道上,秋风吹拂着他的官袍。他心中并无把握太子和朝廷会采纳他的激进主张,但他不后悔说出那番话。有些底线,必须坚守;有些血性,必须彰显。他就是要用这种近乎疯狂的姿态,告诉所有人,也告诉他自己——华夏子民,不可轻侮!无论他们身在何方。
而他不知道的是,他这番“请缨跨海征夷”的举动,很快便通过特殊渠道,传到了万历皇帝的耳中。深居简出的皇帝,对此又会作何感想?朝堂之上的暗流,因此变得更加汹涌。
沈惊鸿“请缨跨海征夷”的消息,如同又一枚重磅炸弹,在原本就因吕宋事件而暗流涌动的朝堂上掀起了更大的波澜。
保守派的攻讦达到了顶峰。弹劾他的奏疏雪片般飞向通政司,言辞愈发激烈。
“沈惊鸿狂悖无状,竟欲挟兵自重,其心可诛!”
“黄口小儿,妄言军国,乞陛下严惩,以正视听!”
“跨海劳师,靡费钱粮,只为一逞私欲,此乃误国之论!”
甚至连一些原本对沈惊鸿印象尚可的中间派官员,也觉得他此举过于孟浪,超出了文臣的本分。翰林院内部,气氛更是微妙,同僚们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复杂,钦佩者有之,疏远者有之,幸灾乐祸者亦有之。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沈惊鸿这番激烈的举动,却也激发了一批同样心怀血性、对现状不满的少壮派官员的共鸣。尤其是在兵部、在京营青年将领、以及在部分与海贸利益相关的闽浙籍官员中,支持沈惊鸿主张的声音开始出现。
“沈编修虽年少,然其言壮哉!我天朝岂能受此奇耻大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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