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寒夜星火(2/2)
看着老王头消失在风雪里,沈惊鸿的心一直悬着。苏卿卿拉着他坐在炭盆边,用算筹在桌上摆路线:“从京城到开原,最快的路是走山海关,再沿辽河东行。按老王头的脚程,日夜不停的话,四天能到。”
她又摆了几支算筹:“女真的游骑主要在辽河以西活动,他得在第三天夜里过河,那时候月亮最暗,不容易被发现。”
沈惊鸿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喉咙发紧。他们能做的,似乎只有在这里算着、等着,像两只困在笼子里的鸟,明知外面有风暴,却只能扑腾着翅膀着急。
接下来的四天,沈惊鸿几乎没合眼。他守在翰林院的驿站旁,只要有辽东来的信使就上前打听。徐光启劝他回去休息,他只是摇头:“我得等着,说不定老王头能带回好消息。”
苏卿卿每天都来,带着新算好的“行程表”,上面标着老王头该到哪个驿站了,该换第几匹马了。直到第四天傍晚,一个浑身是血的驿卒跌跌撞撞冲进翰林院,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油布包。
“王……王老头他……”驿卒喘着气,把油布包递给徐光启,“他在辽河岸边被女真游骑发现了,拼死把图塞给我,让我……让我一定送到……”
油布包里的防御图沾着暗红的血迹,却完好无损。图的空白处,有老王头用炭笔写的两个字:“到了”。
沈惊鸿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知道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老王头用命换来了开原卫的准备时间。
三天后,辽东传来军报:努尔哈赤果然在岁末突袭开原卫,却遭到了顽强抵抗。守军按防御图加固了西北角楼,还在粮仓外设了埋伏,女真骑兵攻了两天两夜,损失惨重,最终只能撤退。
军报里特意提了一句:“多亏一份详细的防御图,否则开原危矣。绘图者未留名,只说是‘京城来的小先生’。”
翰林院的油灯下,沈惊鸿和徐光启看着军报,久久没有说话。苏卿卿送来的算筹还摆在桌上,仿佛还在计算着老王头未走完的路程。
“他做到了。”沈惊鸿轻声说,声音带着哭腔。
“你们都做到了。”徐光启摸了摸他的头,眼眶泛红,“老王头没有白死,开原卫的人记住他了。”
除夕夜,沈惊鸿没有回总兵府,而是和徐光启在格物堂守岁。窗外鞭炮声此起彼伏,他却对着那卷带血的防御图发呆。
“在想什么?”徐光启递给他一块饺子。
“我在想,”沈惊鸿咬了一口饺子,“明年开春,我想把连弩的图纸再改改,让它能射得更远。还有烽火信号,得再加几种组合,让他们能更快地传递消息。”
徐光启笑了:“好啊,老夫陪你一起改。”
远处的钟声敲响,新的一年开始了。沈惊鸿望着窗外的烟火,忽然觉得,老王头就像这寒夜里的一颗星火,虽然短暂,却照亮了前路。他和苏卿卿,还有无数像他们一样的人,都是这星火的继承者。
或许他们改变不了整个天下,但只要能多守住一座城,多救下一个人,那些算筹上的数字,那些图纸上的线条,那些用生命换来的机会,就都有了意义。
九岁的少年握紧了手里的笔,在新的宣纸上写下:“万历二十六年,开原卫之役,示吾等:格物之学,可救民于水火。当继往开来,不负死者,不负生者。”
字迹依旧稚嫩,却透着一股不肯熄灭的执拗。就像这寒夜里的星火,终将汇聚成燎原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