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格物渊源(2/2)
沈惊鸿心中微动,想起后世女子上学的寻常,再看苏卿卿握着算筹的专注神情,忽然道:“苏先生,格物学即将纳入国子监考试,其中算学一道,本无男女之别。卿卿的算法精绝,为何不能着书立说?”
苏浚叹了口气:“女子着书,自古未有先例。即便写了,也只会被人斥为‘牝鸡司晨’。”
“先例都是人开创的。”沈惊鸿看向苏卿卿,“若卿卿愿意,我们可以合注《算学启蒙》。我以男子身份署名,你在注文里阐明算法,既能让学问流传,又可避人非议。”
苏卿卿握着算筹的手微微一颤,抬头望他,眼中有惊讶,更有跃跃欲试的光:“真的可以吗?”
“为何不可?”沈惊鸿拿起笔,在她演算的纸页旁写下,“苏卿卿补注:重差术应用于山地开渠之法。”
墨迹未干,苏浚已站起身,在书房里踱了两圈,最终拍板:“好!便依惊鸿所言。只是此事需隐秘,万不可让外人知晓。”
那日的书房里,三人围着算筹与图纸,从晨时一直讨论到日暮。沈惊鸿讲西方几何的“相似三角形”,苏卿卿则演示如何用传统算筹解决三次方程,苏浚在旁调和二者,竟渐渐理出一套融合中西的算学体系。
临别时,苏卿卿送他到巷口,递来一个布包:“这是我按重差术做的测高尺,用竹子做的,上面刻了刻度,你且拿去试试。”
布包里是一把两尺长的竹尺,一侧刻着寸分,另一侧刻着密密麻麻的算表。沈惊鸿掂了掂,笑道:“明日我带你去城外的报恩寺,用它测塔高如何?”
“好啊。”苏卿卿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这是我算的格物策论可能考的题目,有‘军器配重’‘粮仓容积’‘河渠流量’三类,你看看是否周全。”
沈惊鸿展开纸条,只见上面不仅列着题目,还附着详细的解题思路,字迹娟秀却透着严谨。他心中一暖,将纸条折好贴身收好:“有卿卿相助,何愁策论不过?”
回到国子监时,暮色已浓。沈惊鸿坐在灯下,将白日与苏卿卿讨论的算学心得补进策论,又特意加了一段:“阳明先生格竹,求的是心与物同;西洋格物,求的是数与理合。二者同源而异流,若能相融,便可成万世之学。”
写完最后一笔,他望着窗外的月光,忽然明白徐光启为何执着于融合中西。不是要以西学取代儒学,而是要为古老的圣学注入新的生命力。就像他与苏卿卿的合作,看似是男子借女子之才,实则是让两种本应平等的智慧,在时代的限制下找到共存之道。
几日后,格物策论的题目公布,果然与苏卿卿预测的三类相差无几。沈惊鸿拿着她给的解题思路,结合蓟镇的实际案例,写得得心应手。徐光启看了他的策论,批下“融通古今,兼顾实用”的评语,将其列为范本。
消息传到苏府,苏卿卿正在灯下抄写算注,闻言只是微微一笑,提笔在《算学启蒙》的注文里又添了一笔:“勾股之理,在天为日月运行,在地为江河奔流,在人……为格物致知之阶。”
窗外的月光落在纸页上,仿佛为这句注文镀上了一层银辉。她不知道,这看似寻常的一笔,将在日后的岁月里,成为无数女子走出闺阁、叩问学问的起点。而此刻的她与沈惊鸿,不过是两个在时代缝隙里,小心翼翼守护着求知欲的少年人,以笔为刃,以算为甲,悄然开辟着属于他们的格物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