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帝后微服与宫阙惊魂(2/2)
朱由校亦是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郑重地对苏卿卿道:“苏夫人,皇后之疾,便托付与你了。只是宫中人多眼杂,太医……朕亦难尽信。可否请夫人定期入宫,为皇后调理诊治?朕会安排妥当,确保夫人往来方便、安全。”
苏卿卿心中微震,深知此事关系重大,且涉足宫闱深处,风险不小。但看着皇帝殷切的目光和皇后憔悴的面容,她终究无法拒绝,恭敬应道:“陛下信重,臣妇敢不竭尽绵力?只是臣妇才疏学浅,恐有负圣望,且入宫礼仪……”
“无妨!”朱由校打断道,“朕会赐你通行令牌,一切礼仪从简,只需以医术为重。” 此事便就此定下。
回宫之后,朱由校心中的波澜并未平息。沈府中感受到的那份短暂安宁与苏卿卿的可靠,反而更衬托出宫廷的险恶。那种如芒在背的不安感驱使着他,做出了一个以往绝不会做的举动——他命人取来了秘藏于深宫的 《武宗实录》及起居注。
在乾清宫温暖的灯火下,他独自翻开了记录他那位曾叔祖——明武宗朱厚照生平与执政的卷册。官方史书与士大夫笔下的武宗,形象固定:荒淫嬉游,宠信宦官,建豹房,自封将军,巡边无度,乃昏君典范。
然而,此刻带着亲身经历宫闱阴谋后的怀疑目光重读,朱由校却看出了别样的意味。武宗虽行为跳脱,但应州之战亲临指挥,击退蒙古,可见并非毫无胆略才干;他不住紫禁城而居豹房,自封将军试图直接掌控军队,这何尝不是一种对文官体系的挣脱与反抗?他种种“荒唐”行径的背后,是否隐藏着不甘被束缚、试图另辟蹊径的帝王心术?
他的目光,最终死死定格在了关于武宗死因的那几行字上:“正德十六年三月,帝崩于豹房。先是,帝于积水池泛舟,覆舟,溺,虽获救,然自此染疾,遂不起。”
“积水池……覆舟……溺……”朱由校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一个正值壮年、精力充沛、甚至能亲临战阵的皇帝,在一次宫苑内的泛舟中,竟如此轻易地落水,并且一病不起,迅速驾崩?
这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吗?
联想到父皇泰昌帝登基一月便暴毙的“红丸案”,再想到自己皇后被长期下药暗害,一个冰冷彻骨、足以让任何帝王为之胆寒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这位思维跳脱、行为不受控、试图摆脱某些既定框架的武宗皇帝,是否正因为其“不好拿捏”,才成了某些潜藏势力的眼中钉,最终被精心策划了一场看似完美的“意外”身亡?
这念头一起,便再也无法遏制。他仿佛看到,在帝国光鲜的表象之下,一直潜藏着一股强大的、无形的力量,它维系着某种平衡与秩序。任何试图挑战这一秩序、脱离掌控的皇帝,无论是试图改革的正德,还是登基便欲有所作为却暴毙的泰昌,都可能遭遇不测!
冷汗,瞬间浸湿了朱由校的里衣。他握着书卷的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近乎绝望的愤怒与明悟。他终于有些明白了,沈师傅为何时常告诫他“为君不易”,为何要他格外注意自身与家人的安全。这皇位,看似至高无上,实则步步杀机,不仅要面对外部的边患民困,更要时刻警惕来自内部、甚至可能是维系着帝国运转的某些根基力量的“纠正”与“清理”。
他缓缓合上《武宗实录》,烛光映照着他年轻却已刻上深沉阴影的脸庞。那双曾经更多沉浸于精巧机械的眼睛,此刻锐利如鹰,充满了冰冷的警惕与决绝。他知道,从苏卿卿诊断出皇后隐疾的那一刻,从他在宫中亲自翻开这本实录的那一刻起,他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他必须比父皇、比武宗更聪明,更谨慎,也更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锋芒,如何在权力的钢丝上行走,直到……他拥有足够的力量,去改变这一切,或者,至少保护好自己在意的人。宫阙深深,夜色正浓,一场无声的战争,已在年轻的皇帝心中全面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