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庞统(2/2)
此后,刘备率军前往葭萌关(今四川广元),表面上防备汉中张鲁,实则暗中积蓄力量,拉拢益州士族。
建安十七年(公元212年),曹操进攻孙权,孙权向刘备求援,刘备以此为借口,向刘璋请求“增兵万人、粮草万斛”,刘璋仅同意“增兵四千、粮草五千斛”。
刘备以此为契机,公开指责刘璋“薄情寡义”,正式与刘璋决裂。此时,庞统向刘备献上了着名的“取蜀三策”:
上策:“阴选精兵,昼夜兼道,径袭成都;璋既不武,又素无预备,大军卒至,一举便定,此上计也。”——暗中挑选精锐部队,昼夜兼程突袭成都,刘璋无防备,可一举攻克益州核心。
中策:“杨怀、高沛,璋之名将,各仗强兵,据守关头,闻数有笺谏璋,使发遣将军还荆州。
将军未至,遣与相闻,说荆州有急,欲还救之,并使装束,外作归形;此二子既服将军英名,又喜将军之去,计必乘轻骑来见,将军因此执之,进取其兵,乃向成都,此中计也。”
——杨怀、高沛是刘璋麾下镇守关头(葭萌关)的名将,曾多次劝谏刘璋让刘备返回荆州。可谎称荆州有急,要率军返回,引诱杨、高二人轻骑来送,将其斩杀,夺取其兵权,再进军成都。
下策:“退还白帝,连引荆州,徐还图之,此下计也。”——若不采纳上、中策,便退回白帝城(今重庆奉节),与荆州联合,再慢慢谋划夺取益州。
庞统的“三策”,逻辑严密,风险与收益层层递减:上策风险最高(突袭成都若失败,无退路),但收益最大(快速取蜀);中策风险适中(斩杀杨、高需周密计划),收益稳定(夺取兵权后稳步推进);下策风险最低,但会错失良机(刘璋会加强防备,曹操、孙权也可能介入)。
刘备经过权衡,认为“上策太急,下策太缓”,最终选择了“中策”——这一选择,既体现了刘备“稳中求进”的性格,也印证了庞统“精准把握主公心理”的智谋。
此后,刘备依庞统之计行事,果然引诱杨怀、高沛前来,将二人斩杀,夺取其部曲(私人武装),随后率军南下,一路攻克涪城、绵竹(今四川德阳),兵锋直指成都。
在夺取涪城后,刘备设宴庆祝,饮酒作乐,对庞统说:“今日之会,可谓乐矣。”庞统却直言劝谏:“伐人之国而以为欢,非仁者之兵也。”(《三国志》语)——即攻打别人的国家却以此为乐,不是仁义之师该有的行为。
刘备此时已被胜利冲昏头脑,怒曰:“武王伐纣,前歌后舞,非仁者邪?卿言不当,宜速起出!”
庞统起身离席,刘备随后又后悔,派人将其请回。庞统回到座位后,“饮食自若”,既不道歉,也不辩解。刘备问:“向者之论,阿谁为失?”
庞统回答:“君臣俱失。”(《三国志》语)——即你我都有过错(你不该以伐国为乐,我不该在宴会中直言顶撞)。刘备听后大笑,宴会气氛恢复如初。
这段“涪城论乐”的记载,堪称庞统性格与智谋的缩影:他既坚守“仁义”的政治底线(反对以伐国为乐),又懂得“灵活变通”的处世之道(不固执己见,给主公台阶下);既敢于“犯颜直谏”,又善于“化解矛盾”。
相比诸葛亮“事必躬亲、严于律己”的风格,庞统的“刚柔并济”更适合在乱世中处理复杂的政治关系,也正因如此,刘备在入蜀期间对庞统的依赖程度甚至超过了诸葛亮。
四、雒城陨落:“凤雏”之死的历史迷雾与时代影响
建安十八年(公元213年),刘备率军包围雒城(今四川广汉)。雒城是成都的最后一道屏障,刘璋派遣其子刘循率军坚守,城内粮草充足,兵力雄厚,刘备久攻不下,战事陷入胶着。
就在这场决定益州归属的关键战役中,庞统却意外阵亡,年仅三十六岁。
关于庞统之死的具体细节,史料记载存在差异,主要有两种说法:
第一种说法来自《三国志·蜀书·庞统传》的正文:“进围雒县,统率众攻城,为流矢所中,卒,时年三十六。”
这一记载简洁明了,明确指出庞统是在亲自率领士兵攻城时,被城上守军射出的流矢击中而死。
从当时的战场环境来看,这一说法具备合理性——雒城久攻不下,刘备军士气渐显疲惫,作为军师中郎将,庞统若想提振军心,亲自到前线督战甚至率军冲锋,符合其“务实敢为”的行事风格。
据裴松之注引《九州春秋》记载,刘备在涪城与刘璋决裂后,庞统曾多次“亲履锋刃,督率将士”,可见其并非躲在后方谋划的谋士,而是习惯亲临前线协调作战的统帅型人才。
因此,在雒城攻坚战的关键阶段,他亲率部众攻城,不幸被流矢击中,当属战场意外,也是乱世中谋士“以身犯险”的必然风险。
第二种说法则来自裴松之注引的《三国演义》雏形史料《九州春秋》,其记载更为详细:“先主军益强,分遣诸将平下属县,诸葛亮、张飞、赵云等将兵溯流定白帝、江州、江阳,惟先主留镇雒城,庞统为流矢所中,卒。”
此处虽未明确庞统是否“率众攻城”,但结合上下文可知,此时刘备已分兵多路,诸葛亮、张飞等人正从荆州溯江而上支援益州,而刘备与庞统则留守雒城前线,承担着最艰巨的攻城任务。
庞统作为前线最高参谋,需频繁往返于各营之间调度兵力、制定攻城策略,其活动范围必然处于敌军箭雨覆盖的危险区域。另据清代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记载,雒城东北有“落凤坡”,相传为庞统中箭之地,此地“两山夹峙,一径中通”,是攻城军队必经的狭窄通道,守军若在此处设伏射箭,极易造成进攻方将领伤亡。
虽“落凤坡”之名可能为后世附会,但该地形特征也印证了庞统在前线活动时面临的高风险,其被流矢击中的记载并非空穴来风。
值得注意的是,两种史料记载的核心一致——庞统死于“流矢”,差异仅在于是否“统率众攻城”,而这一差异恰恰反映了历史记载的客观局限:战场局势混乱,不同观察者的视角不同,导致细节记录存在偏差,但“阵亡于雒城攻坚战”这一核心事实并无争议。
此外,关于庞统之死的时间,史料也有细微差异:《三国志·先主传》记载刘备“进围雒城,时璋子循守城,被攻且一年”,而庞统阵亡于围城期间,结合《资治通鉴》“建安十九年(公元214年)夏,雒城溃”的记载推断,庞统实际阵亡时间应为建安十九年年初(约公元214年1-2月)。
《三国志·庞统传》“建安十八年卒”的记载或为史官纪年误差,但其“三十六岁”的年龄记载则较为统一,可确定其生于公元179年左右,与诸葛亮(生于公元181年)年龄相近,二人本可成为刘备集团“双璧辉映”的智囊核心,却因庞统早逝而未能实现。
庞统之死对刘备集团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其影响主要体现在三个层面:
1. 战略层面:打乱刘备“荆益双守”的部署,加速诸葛亮入蜀
刘备最初入蜀时,制定的战略是“诸葛亮守荆州,庞统辅自己取益州”,待益州平定后,再以荆州为“东出之基”、益州为“后方粮仓”,实现《隆中对》“跨有荆益,保其岩阻”的规划。
但庞统死后,刘备在益州前线失去了核心参谋,攻城战事进展缓慢,不得不紧急调遣诸葛亮、张飞、赵云等人从荆州率军入蜀支援——这一调动直接导致荆州兵力空虚,仅留关羽一人镇守。
关羽虽勇冠三军,但缺乏政治谋略与外交手腕,其后来“威震华夏”却最终“败走麦城”,荆州易主,根源之一便是庞统早逝引发的“荆州兵力抽调”。
若庞统不死,诸葛亮可继续镇守荆州,与关羽形成“文武配合”,荆州局势大概率不会失控,刘备集团“跨有荆益”的战略根基也不会动摇。
2. 人才层面:刘备集团失去“平衡荆州与益州士族”的关键人物
庞统出身荆州寒门士族,且在荆州士林中声望极高(“南州士之冠冕”),同时他又熟悉益州局势(入蜀后曾多次与益州士族接触),是刘备集团中少数能同时获得“荆州旧部”与“益州新附士族”信任的人物。
据《三国志·蜀书·董和传》记载,庞统曾向刘备推荐益州名士董和、黄权、李严等人,主张“尽用益州贤才,以安民心”,其理念与诸葛亮“依法治国,不分亲疏”的风格形成互补——庞统更擅长以“人情世故”拉拢士族,诸葛亮更擅长以“制度规范”治理国家。
庞统若在,可协助刘备平衡“荆州派”(诸葛亮、关羽、张飞等)与“益州派”(李严、黄权、谯周等)的利益矛盾,减少益州士族的抵触情绪。而庞统死后,诸葛亮虽也重视益州人才,但因其“执法过严”,难免与益州士族产生隔阂,这也为后来蜀汉“内部矛盾激化”(如李严被废、谯周主降)埋下伏笔。
3. 情感层面:刘备失去“可直言劝谏”的亲信,决策渐失制衡
刘备对庞统的信任,不仅在于其智谋,更在于庞统敢于“犯颜直谏”,且能以灵活方式让刘备接受建议(如“涪城论乐”中“君臣俱失”的回应)。
诸葛亮虽也劝谏刘备,但多以“道德大义”或“战略全局”为切入点,语气较为委婉;而庞统则更直接,能点破刘备的“虚伪”与“犹豫”(如劝说刘备取益州时“逆取顺守”的论述)。
庞统死后,刘备身边再无敢如此直言的谋士,其决策逐渐失去制衡——最典型的便是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刘备不顾诸葛亮、赵云等人的反对,执意发动“夷陵之战”,最终惨败,蜀汉国力大损。
若庞统在,必然会以“务实角度”分析夷陵之战的风险,或许能阻止刘备的这一错误决策。
庞统死后,刘备极为悲痛,据《三国志·庞统传》记载,刘备“言则流涕”,即一提到庞统就流泪,并追赠庞统为“关内侯”,谥号“靖侯”——“靖”字在古代谥号中意为“柔德安众”,既肯定了庞统“安抚士族、稳定军心”的功绩,也暗含对其“温和务实”风格的怀念。
此外,刘备还将庞统的父亲提拔为“议郎”,后又升任“谏议大夫”,以表达对庞统家族的补偿与尊重。
庞统的一生,虽短暂却极具传奇色彩:他出身寒门,凭借司马徽的品评崭露头角;他历经“择主之惑”,从周瑜幕僚到刘备麾下,终获信任;
他在入蜀之战中展现出卓越的谋略,为刘备夺取益州奠定基础;却在胜利前夕不幸阵亡,留下无尽遗憾。他的命运,既是个人才华与时代机遇碰撞的结果,也是汉末乱世“谋士难善终”的缩影——在那个“人命如草芥”的年代,即便是“凤雏”这样的顶级智囊,也难以摆脱战场意外的威胁。
后世对庞统的评价极高,陈寿在《三国志》中将庞统与诸葛亮并列,称其“雅好人流,经学思谋,于时荆、楚谓之高俊”;裴松之在注引中也认为,若庞统不死,“则诸葛不宜出蜀,将为二分天下之计”,即蜀汉可能形成“诸葛亮守荆州、庞统辅刘备治益州”的二分格局,历史或许会改写。
而罗贯中在《三国演义》中,更是以“落凤坡”的悲剧情节,将庞统的形象塑造得更为悲壮,使其与诸葛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形象形成对比,共同构成了蜀汉“悲情英雄”的文化符号。
时至今日,庞统的故事仍在流传,他的智谋、他的务实、他的悲壮,不仅是汉末三国历史的重要组成部分,更成为后世评价“谋士价值”的重要标杆——真正的智囊,不仅要能“运筹帷幄”,更要敢“以身犯险”;不仅要懂“战略谋划”,更要懂“人情世故”。
庞统虽未见证蜀汉的建立,但其功绩与精神,早已融入三国文化的血脉,成为“乱世奇才”的经典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