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第五次北伐(2/2)

武功水发源于秦岭鳌山,由南向北汇入渭河,两者大致构成一个丁字形。此地西为岐山,南为秦岭,位于狭长的陇道走廊正中,东为咸阳长安,西为宝鸡天水。抵达五丈原的蜀军从秦岭出来之后,所处便是这丁字形地带。司马懿所谓诸葛亮“出武功,依山而东”,是担心蜀军出隘口后由此地沿渭水南岸东进。若如此,蜀军右为秦岭,左为渭水,魏军难以从侧翼发起攻击,而蜀军又可利用渭水运输物资或投送兵力,一路畅通直扑长安。

因此,司马懿不顾众将反对,坚持渡过渭河到南岸“背水为垒”,就是为占据丁字形的右下方角位,一则隔武功水阻挡蜀军去路,二则“百姓积聚皆在渭南”,他担心蜀军因敌就粮,后勤无忧。

不过,雍州刺史郭淮却另有看法。他认为“若亮跨渭登原”,也就是横渡渭河,占据五丈原和积石原,将丁字形地区纵切为两段,就有可能“隔绝陇道”,切断陇右同关中的联系。因此,郭淮要求在渭水北岸积石原(北原)布防,将蜀军压缩在丁字形左下角的位置。在他的力争之下,司马懿不得不同意——反正魏军兵力大概是蜀军的两倍,分兵也有底气。

事实证明,郭淮的判断更具前瞻性。郭淮长期战斗在一线,他注意到蜀汉“并田于兰坑”的细节。兰坑即今甘肃西和县,位于天水以南,时属武都郡,诸葛亮第三次北伐时攻取了此地。蜀军在此屯田,明显是在此方向上有所企图。而假如蜀军据五丈原、积石原,横切陇道,将魏军西线主力挡在武功水以东,然后从兰坑出兵——考虑到蜀军主力在武功一带,极有可能是联络反魏友军的武都羌族——对空虚的天水、宝鸡发起钳形攻势,那么陇右恐将不再为曹魏所有。

这也正是诸葛亮一贯的战略思路:平取陇右,十全必克而无虞。此外,因预期蜀军不选择原有东进路线,横断陇道的诸葛亮还可根据情况进兵国力单薄的安定、北地二郡(今宁夏固原和甘肃庆阳一带),同鲜卑轲比能相接,“摇荡民、夷”。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蜀汉都将占据战略主动,而曹魏西面局势则会陷入大混乱。大战尚未爆发,司马懿就出现判断失误,若不是一线将士坚持正确主张,历史或许早已改写。好在司马懿还有两个优秀儿子,使得日后大晋仍可宣称:五丈原之战乃先祖指挥。

对峙五丈原:僵持表象下的攻防战

关于五丈原之战的记载,大都集中在《三国志》之《魏书·郭淮传》《蜀书·诸葛亮传》,以及《晋书·宣帝纪》中,其中《诸葛亮传》最为简短:“(亮)据武功五丈原,与司马宣王对于渭南。亮每患粮不继,使己志不申,是以分兵屯田,为久驻之基。耕者杂于渭滨居民之间,而百姓安堵,军无私焉……相持百馀日。其年八月,亮疾病,卒于军,时年五十四。”

从此传记来看,诸葛亮似乎上了五丈原就被魏军所阻,对峙之下一直没有作战机会,无奈的他只能分兵屯田,准备长期抗战,只可惜天不假年,最终“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不过,后人对照魏方资料就会发现,魏蜀两军虽没有大规模决战,但小规模的机动作战并不少。按《宣帝纪》的说法,诸葛亮本来要北渡渭水,司马懿就派周当驻军阳遂引诱其来战,但蜀军却没有向北发动进攻,于是司马懿就告诉部下:“亮欲争(积石原)原而不向阳遂,此意可知也。”派遣胡遵、郭淮加强阳遂守备,使得诸葛亮“会与积石,临原而战,亮不得进”。

单看此段资料,人们定会感觉一头雾水。司马懿派人“屯阳遂以饵之”,大约是想筑个碉堡诱敌来攻,诸葛亮不上钩,司马懿就恍然大悟地表示明白诸葛亮的意图了。按一般叙事逻辑,他不是应该担心敌军声东击西,加强其他渭河边的防御以抵御蜀军的进攻吗?为何突兀地派兵筑阳遂,坐等蜀军来攻?

这段语焉不详文字背后的玄机,可能就在《郭淮传》中:“后数日,亮盛兵西行,诸将皆谓欲攻西围,淮独以为此见形于西,欲使官兵重应之,必攻阳遂耳。其夜果攻阳遂,有备不得上。”

也就是说,诸葛亮为了打破僵局,假装出兵向西机动,所有的将领都认为蜀军要集中全力攻魏军积石原西侧的营地,唯有郭淮认为蜀军真正目标是东侧的阳遂,于是加强了阳遂的防备。学者卢弼在《三国志集解》中曾提到,阳遂是渭水以北、积石原以东的某处要地(一说为陕西岐山县蔡家坡镇)。若蜀军夺取此地,便从中截断渭水南岸司马懿大营和北积石原郭淮营寨的联系。要不是郭淮看破诸葛亮的围魏救赵之计,魏军又得陷入被动——如此似乎也能解释为什么司马懿传记中此战记载颠三倒四。他要么是“诸将皆谓”中的一员,作为统帅判断失误;要么就是友军有难时未及时参与郭淮部防御,自然不好详细记载,成文时只能含糊其辞。

从一些其他零星的资料来看,五丈原之战并不是完全静态的对峙作战。除佯动攻阳遂外,诸葛亮一直在主动寻求战机。北魏郦道元在《水经注·渭水》中曾提到,诸葛亮在五丈原之南的乐城大桥,写了一封信:“仆前军在五丈原。原在武功西十里余。马冢在武功东十余里,有高势,攻之不便,是以留耳。”纸条上还提及,希望能通盟息兵,若魏军同意,蜀军当停师,越水结桥,桥成便离去。

第五次北伐是吴蜀联动,步骘等将领也在其他战场配合。诸葛亮给轲比能通报战况,如同给后主上表一样可信。假如郦道元记载的此段资料为真,那么当时诸葛亮其实曾跨过武功水向东发起过进攻,甚至一路挺进了二十余里,只因魏军占据了名为马冢的高地,蜀军仰攻不利,方才停止不前。

这些记载似乎能解释正史中的一些细节问题:假若司马懿将注意力集中于渭水以东、武功以东的马冢高地,等讨论出结果再让郭淮匆匆赶去五丈原对面布防,一路要跑20余里(约相当于现代7千米),自然没时间从容构筑防御工事;而蜀军只需在附近武功水两岸活动,蜀军大营在武功水东五里,渭水在武功水东,正对着积石原,有栈道可通,蜀军能在郭淮眼皮子底下如入无人之境般从容机动,根本不用担心在渭水以南同司马懿部发生大规模冲突。

司马懿为何不逼近蜀军,强渡武功水?很大可能是他自知军队战力不如蜀军,不敢轻易与蜀军近距离交锋。另一条材料也清楚地表明了两军的差距:蜀军出兵是三月,对峙于五丈原为四月,此时武功水水量稀少,蜀军大营与渭水岸边的营寨可相互策应,魏军不敢来攻。进入夏季后,岭雪消融,山洪暴发,使得魏军的营寨孤立无援。司马懿曾集中优势兵力,想趁机吃掉孤立的蜀军,可如果蜀军渡水,以弩箭射住阵脚,便能从容搭建竹桥逃走。相较之下,魏军战力实在难以称道,司马懿只敢收缩据守,也算是对自身实力有清醒认知。

蜀军战力为何如此之强?从史书中透露的情况来看,诸葛亮在几年的休整期内,针对蜀军以往的弱点下了很大功夫。他不仅改进了军械,如木牛流马的运用,解决了粮草运输难题;还强化了军队训练,提升了士兵的作战技能与纪律性。这使得蜀军在五丈原与魏军的对峙中,始终保持着一定的战术优势。

然而,命运终究没有站在诸葛亮这边。建兴十二年八月,诸葛亮积劳成疾,病逝于五丈原军中,享年五十四岁。他的离世,标志着蜀汉北伐事业的重大转折,也为这场持续了一百多天的五丈原对峙画上了悲壮的句号。蜀军按照诸葛亮生前的部署,秘不发丧,缓缓退兵。司马懿率军追击,蜀军推出诸葛亮的木像,司马懿疑有埋伏,不敢再追,“死诸葛吓走生仲达”的典故便由此而来。

五丈原之战,是诸葛亮北伐生涯的最后一战,他倾尽蜀汉之力,试图为蜀汉开拓生存空间,实现“兴复汉室,还于旧都”的理想。尽管最终未能成功,但他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精神,却永远铭刻在历史的长河中,为后人所敬仰与传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