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永安托孤后,蜀汉如何摆脱困境(2/2)

正因为兵力少,所以在后来的战争中,才发生了降都督李恢因为兵少而被困,甚至需要精选勇士,用两千残兵去迎战叛军主力的事情。

南中地区,在籍的编户齐民数量极为有限,但那些身处化外的少数民族,人口却众多,号称“百姓”“千余万户”以上。所以,这里户口有三十余万,规模相当大。

王莽时期的南中,每次发生叛乱,即使出兵十万,也只能受降而还。东汉安帝元初四年(117),益州(郡治在今昆明市晋宁区)、永昌(郡治在今云南保山市)、越巂(治所在今四川西昌东南)发生叛乱,参与的民众有十余万。

到了汉灵帝熹平年间,南中再次反叛,御史中丞朱龟率领益州、凉州的军队,用两千残兵去迎战汉军主力。

南中少数民族的山地作战能力,也不容小觑。日后蜀汉那支王牌部队“无当飞军”,就出自这里。

南中的各个郡,号称“阻险七绝”,叛军在主场作战,就像老虎添上了翅膀一样勇猛。更让人望而生畏的是南中暑热潮湿的气候,泸水一带“特有瘴气”,“经过这里的人必定死亡”。

换句话说,平南战役的决战窗口期只有春季,一旦被拖入酷暑季节,不适应本地气候的汉军,极有可能疫病流行,不用作战就会自行失败。

由此可见,以少击众,以客军(汉军)的身份面对主场作战的敌人,南征想要取胜,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孙权没有放弃对南中叛军的支持,而诸葛亮对于南征,因为“考虑到诸位将领的才能比不上自己”,仍然要冒着南中的艰险,亲自出征。

此时,南中的四个郡中,越巂、益州、牂牁都已经反叛,只有偏居西南的永昌郡,郡守坚守道义,没有投降。

从成都平原进入南中,沿着长江水道逆流而上,无疑是首选的路线。所以,高定叛军的主力,依托大凉山的天险,在卑水(今美姑河)沿岸布下了防线,试图切断汉军进入南中的通道。

雍闿则从益州郡率军赶来支援,和叛军汇合,声势十分浩大。

诸葛亮的布局却非常反常。他利用牂牁郡孤立无援,雍闿远赴越巂,益州郡空虚的机会,派遣门下督马忠率军进攻牂牁,降都督李恢从平夷县(今贵州毕节)出发,沿着五尺道,径直去抄袭雍闿的老巢益州郡,与主力形成南北夹击的态势。

诸葛亮亲自统率大军逆流而上,从安上(今四川屏山县西北)进入越巂郡,然后进军卑水,与依托营垒固守的叛军形成隔河对峙的局面。

蜀汉大军突然到来,叛军自然开始向卑水的营垒聚集,准备凭借险要的地势坚守。诸葛亮率领军队长途奔袭,以客军的身份面对主场之敌,按道理应该抢在叛军汇聚之前,尽快攻破卑水的防线,以免在这里拖延时间,一直到酷暑季节。

可到了最后,诸葛亮却稳如泰山,在卑水北岸悠闲自在,坐看叛军集结,“想要等到高定元的部众集合完毕,一并讨伐他们”。

诸葛亮不按常理出牌,大概有以下盘算:

其一,叛军像星星之火一样,分散在各地,南中的地理又很复杂,如果对各股叛军进行那种非剿匪性质的治安战,势必会旷日持久,这绝不是急于完成北伐大业的诸葛亮所希望看到的;

其二,叛军成分复杂,各种势力交织在一起,如果他们合兵一处,内部矛盾会滋生,既难以统一指挥,更容易发生内讧。

诸葛亮在卑水屯兵,诱使叛军集结的行动,不禁让人想起曹操在潼关大战时,听说凉州叛军前来支援,反而很高兴的往事,“天下有智谋的人,看法往往是相同的”,确实如此啊!

此刻,马忠率领的东路军已经平定了牂牁郡,而深入益州郡的李恢,却因为兵力处于劣势,被叛军包围在了昆明。

南中叛乱以益州、越巂为中心,诸葛亮已经平定了越巂,进军益州郡已经是必然的了。再加上李恢被困,救援的军队如同星火般紧急,诸葛亮稍作休整,就率领大军一路向南,兵锋直接指向昆明。

在汉军的进军道路上,横亘着一条大江,这就是泸水(即今金沙江)。

《后汉书》李贤注中说:

泸水一名若水,出巂牛徼外……特有瘴气,三月四月经之必死。五月以后,行者得无害。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出于诸葛亮的精密计划,蜀汉大军赶到泸水岸边的时候,正是夏五月。

虽然避免了传说中那种致命的瘴气之毒,但严酷的气候仍然在考验着汉军。唐代樊绰的《云南志》有这样的记载:

蜀忠武侯诸葛亮伐南蛮,五月渡泸水处,在弄栋城北,今谓之南热,虽冬夏,大行皆胫衣流汗。

弄栋就是现在的姚安县,由此可知,诸葛亮的大军应该是走灵关道,在会无(今四川会理)、青蛉(今云南大姚)之间渡过泸水。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中央王朝军队很少涉足的“不毛之地”。

看到这样的战机,诸葛亮自然不会放过,他指挥汉军大举进攻,顷刻间就踏平了卑水的防线。高定大败而逃,诸葛亮率军追击,又一举攻破了越巂郡的治所邛都(今四川西昌市东南),俘获了高定的妻子。

眼见两军的胜负已经分明,诸葛亮动了收降高定的心思。

可没想到,高定像困兽一样负隅顽抗,不惜“杀人为盟”,进行活人祭祀,又纠集了两千多部下,想要决一死战。最终,高定的抵抗就像螳臂当车一样,被汉军一举歼灭,高定也在阵前被斩杀,越巂郡的大局就此奠定。

当时正是建兴三年夏五月。

或许是因为自然环境太过严酷,再加上巫术崇拜的影响,当地人渡河有杀人祭祀的野蛮习俗。

宋代高丞的《事物纪原》记载了这样一段轶事:

诸葛亮南征,将渡泸水,土俗杀人祭神,亮令以羊豕代取画人头祭之。

这就是馒头的来源。

由于时代的局限,诸葛亮当然不可能是彻底的无神论者,就像他的军令中,就记载了完整的渡河祭祀流程。

然而,面对泸水那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瘴气威胁,诸葛亮拒绝采用那种看似有效的活人祭祀,坚持在战争中保持最大限度的人文关怀,这实在是难能可贵。

“把人当人”——生活在和平时代的现代人,或许会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在屠城甚至杀良冒功如同家常便饭,动不动就鸡犬不留的汉末三国时期,诸葛亮统率下的汉军,无疑是一股清流。

仅仅这一点,诸葛亮就当得起文人钱穆的夸赞:“有一诸葛,已可使三国照耀后世,一如两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