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巨树(2/2)

沈砚辞的声音被密不透风的枝叶绞成碎片,头顶漏下的光斑在他紧绷的侧脸上晃动摇曳。四周巨树的枝干虬结缠绕,形成青黑色的城墙,潮湿的苔藓在皲裂的树皮上泛着幽光,空气里浮动着腐叶与某种黏液的腥甜。他拔出腰间短刀劈砍,刀刃撞上树枝时只迸出细碎火星,切口处竟渗出琥珀色的粘稠汁液,像某种生物的血液。

林曜宇的手掌贴在树干上缓缓摩挲,指腹能触到木质纤维下微弱的搏动。别砍了。他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你听。沈砚辞屏住呼吸,听见风穿过树冠的呜咽里,夹杂着极轻微的、类似水滴的滴答声,正从树干深处传来。

林曜宇屈起指节叩击树干,沉闷的咚咚声里,果然藏着一丝空洞的回响。这些树不是天然长成的。他将耳朵贴得更近,喉结滚动着,它们的年轮是反的,汁液里有铁锈味——这是活物的血管,有人在给它们供血。短刀突然从沈砚辞手中滑落,当啷一声砸在腐叶堆里,惊起几只翅膀透明的飞虫。

你是说......

树干是空的。林曜宇打断他,刀尖在树皮上划出浅痕,刚才那声音,是从地下传上来的。他忽然扯住沈砚辞的手腕按向树干,后者猛地瑟缩了一下——那些看似坚硬的木质,竟在掌心下微微起伏,像某种巨兽缓慢的呼吸。

林曜宇仰头望着头顶那棵遮天蔽日的巨树,分岔的枝桠在离地十余丈处豁然分开,两道粗壮的主干间隔着近丈宽的空隙,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浓绿阴影。他抬手拍了拍腰间箭囊,皮革摩擦着发出窸窣响,“还有五支箭。”声音压得低,混着林间穿堂的风,“够搭条路了。”

沈砚辞蹲在下方的横枝上,伸手替他托了托箭囊底部,指尖触到冰凉的箭杆,“稳住些,我备着备用箭。”他另一只手攥着根磨得发亮的麻绳,绳头在掌心绕了两圈,末端系着枚铁爪,正静静躺在脚边的苔藓上。林野则贴在主干粗糙的树皮上,后背抵着凸起的树瘤,仰头时脖颈绷出一道紧线,“我在这儿盯着,掉下来就拽绳。”

林曜宇没再说话,只缓缓抽出一支箭。箭杆是老柘木的,沉手,尾羽在风中微微颤。他深吸一口气,左臂伸直,弓弦在指节间缓缓拉开,竹制弓臂弯出流畅的弧线。“咻”的一声轻响,箭尖擦着片宽大的掌状叶飞过去,“笃”地钉进对面那道主干的韧皮里,箭尾的雕翎还在微微震颤。

“稳。”沈砚辞低低应了声,将备用箭递过去。

林曜宇接住第二支箭,这次瞄准了稍低些的位置。弓弦再响时,箭杆斜斜钉入先前那支箭下方半尺处,形成个勉强能落脚的三角。他踩着自己方才蹲的枝桠起身,脚尖试探着踏上第一支箭的箭尾——箭杆被压得微弯,发出细若蚊蚋的“吱呀”声,树皮上的苔藓被蹭下一点绿沫。

“左前方那截枝桠有枯节。”沈砚辞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带着不易察察的紧绷,“别踩。”

林野已经站了起来,双手紧紧扒着树干凸起的疙瘩,指节泛白。他看见林曜宇的靴底在箭杆上滑了半寸,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却只死死盯着,没敢出声。

风忽然大了些,吹得巨树的叶子哗哗作响。林曜宇稳住身形,腾出右手去摸第三支箭,箭囊里的箭杆互相碰撞,发出短促的轻响。他侧耳听着那声音,像是在丈量脚下这条路的长度——五支箭,丈许宽的空隙,身后是两个攥着绳、仰着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