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雨夜铜镜阵(1/2)

暴雨砸穿屋顶,漏雨声敲着陶罐如丧钟。

三星堆鬼眼在琉璃腿上幽幽发蓝,骨髓深处渗着刺骨寒意。

杜甫蜷在破席咳血,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肋骨折断般的杂音。

系统界面死寂,可无形的压迫感比雷声更沉。

我拖着残腿,用碎铜镜搭起歪斜阵列——

屋顶最大的漏孔对准最后那面三瓣镜时,老杜忽然嘶声问:

“景崴…摆弄那些…作甚?”

闪电劈落的刹那,镜光折射的诗魄撞上《天问》残句。

整个草堂屋顶被无形巨手掀开,浩瀚星图倒悬如棺椁。

裂痕直指杜甫心脏,系统警告如血瀑冲刷视野:

“文明熵增临界点突破!长河断流预警!”

雨点砸在屋顶茅草上,声音钝重,像裹尸布被无数拳头捶打。草堂早被泡透了,雨水从千百个破洞漏下来,砸进地上摆着的破陶罐、豁口瓦盆里,叮叮当当,敲得人心头发慌。这声响不像雨,倒像给垂死者计时的丧钟,一声声碾过神经。

空气又湿又冷,裹着土腥气、霉烂味,还有角落里草药熬煮失败的苦涩焦糊气。但这都盖不住老杜身上那股味儿——伤口在湿气里沤着,渗出的血水混着廉价金疮药的刺鼻气息,一股腐败的甜腥顽固地盘踞在鼻腔深处。

右腿的骨头在尖叫。

琉璃化的部位早没了皮肉,森森白骨裸露在湿冷的空气里。寒气不是从外面透进来的,是骨髓深处渗出来的,带着冰针穿刺的剧痛,顺着腿骨一路锥进腰眼。更糟的是那些鬼东西——三星堆的纵目纹路,像活过来的蓝色血管,在骨头里缓缓搏动。幽光在昏暗里明明灭灭,像一群冰冷的眼睛,带着嘲弄,无声注视着这场无望的挣扎。

周府的血腥气,盐商临死前喉咙里嗬嗬的怪响,还有那道暴雨中立于飞檐斗拱上、腰悬Ω符号的冰冷人影……这些碎片湿淋淋地黏在脑子里,像甩不脱的蛛网。每一次心跳,都扯得神经生疼。

老杜缩在墙角的破席上,身上那床薄被湿了大半,沉甸甸压着他佝偻的身子。他侧蜷着,活像只被开水烫过的虾,每一次压抑的呛咳,身体都剧烈地弓起,扯得肋下伤处一阵闷响。那是周府混乱中被铜炉撞的,骨裂的声音隔着几步都听得真切。他的呼吸又短又急,带着破风箱般的杂音,吹不散席子上那股稻草沤烂的馊味。

怀里那支箭簇熔铸的诗剑笔,隔着湿透的粗麻衣,依旧死死灼烫着心口那片皮肉。西南。洞庭归墟。那冰冷的指向感如同烧红的烙铁,烫进骨头里,成为心跳之外的另一个节拍。

闭不上眼。一闭上,就是星图崩裂、长河断流的猩红警告。

视网膜上,系统界面一片死寂的灰。没有文字,没有提示音。但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却比窗外的惊雷更沉更重,压在心头,推不开,甩不脱。它像个沉默而疲惫的债主,就蹲在意识深处黑暗的角落,冷冷盯着你。每一次琉璃腿骨深处传来的尖锐冰痛,每一次右肋箭伤在湿冷空气里抽动,都在无声地提醒:利滚利的债,快把脊梁压断了。干预的代价,正一寸寸啃食着仅存的血肉。

右腿的骨头又在发出那种滞涩的摩擦声,像生锈的齿轮在干转。动一下都像在刀尖上拖行。我咬着后槽牙,腮帮子绷得发酸,左手撑住冰冷的土墙,把身体从湿漉漉的泥地里拖起来。动作不能大,稍一用力,肋下那道被峨眉刺划开的伤口就火烧火燎地疼起来,箭毒的麻痹感褪去后,留下的就是这种剐蹭皮肉的锐痛。

草堂里散落着破碎的物件,是之前几场乱斗留下的残骸。目光扫过角落,那里堆着几片扭曲变形的破铜烂铁——博山炉被重拳砸塌的碎片,妆奁奁崩解的残骸,边缘锋利如刀。都是些没用的垃圾,被雨水泡得泛着幽幽的冷光。

一个念头,像黑暗中划亮的磷火,突兀地跳出来。

我拖着那条该死的琉璃腿,挪到角落。每一步,腿骨里都传来冰晶碎裂般的细微声响,寒气顺着骨头缝往骨髓里钻。弯腰,从冰冷的泥水里捞起一块最大的铜镜碎片。约莫巴掌大,边缘参差,镜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纹,倒映出我自己模糊而扭曲的脸——青白,疲惫,眼底淤积着化不开的阴鸷。

一块,又一块。冰冷的金属碎片硌硌着手心。我挪到草堂中央那块相对干爽些的地面。头顶有个不大的漏孔,雨水落下的轨迹稍缓了些,在地上砸出一个小小的水洼。就是这儿了。

湿泥黏腻冰冷,我抓起一把,混合着地上的碎草屑,用力摔在脚边,垒起一个勉强能固定东西的泥堆。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第一片铜镜碎片斜插进去,调整角度。接着是第二片,第三片……动作笨拙而缓慢,那条琉璃腿像根沉重的石柱,每一次微小的屈伸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冷汗混着雨水从额角滑下。这些破铜烂铁歪歪扭扭地立在泥堆上,像一群随时会散架的醉鬼。它们的位置毫无章法,镜面支离破碎,映照着屋顶漏下的微弱天光,在昏暗的墙壁上投下混乱跳跃的光斑。

这毫无意义。我知道。这破草堂连个能照亮脚下路的油灯都快没了,指望几片破镜子反射那点微末天光?简直可笑。

可手没停。像中了邪。身体里那个属于武警景崴的部分在顽固地驱动着肌肉——利用环境,制造优势,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也要在绝境里攥住点什么。哪怕只是对未知威胁的、一点潜意识里的戒备。每一片冰冷铜镜的触碰,都像是在这无边的窒息中,用尽力气刻下的一道挣扎的痕迹。

最后一块铜镜最大,也最麻烦。它裂成了三瓣,形状怪异,边缘锋利得能割破手指。我弓着腰,用湿泥和碎木棍仔细地固定好它歪斜的底座,然后近乎固执地调整着角度。冰凉的碎片边缘割破了拇指指腹,血珠渗出来,很快被雨水晕开,混进泥里。最终,镜面斜斜向上,精准地对准了屋顶那个最大的破洞。浑浊的天光透过破孔,像垂死者最后的一缕叹息,无声地落在这片冰冷的铜镜上。镜面布满裂纹,将那道微弱的光线瞬间撕裂成几道更细碎、更扭曲的光束,投向四周。

“景崴……”

角落里传来嘶哑的气声,像破砂纸在粗糙的木头上摩擦。

我动作一滞,没回头。

“咳咳……摆弄那些……”破席上一阵窸窣,老杜似乎想撑起一点身子,立刻被剧痛压垮,发出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呛咳。他缓了好一阵,才把剩下半句话艰难地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粘稠和肺部破损的杂音:“……作甚?”

声音虚弱得如同游丝,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猛地扎进这雨夜的死寂里。

为什么?

为什么拖着这条快要散架的残躯,在泥水里摆弄这些破铜烂铁?

为什么像个疯子一样,试图抓住一缕随时会熄灭的光?

为什么?

喉结滚动了一下,咽下带着铁锈味的唾沫。空气里那股腐败的甜腥气似乎更浓了。

我依旧没有回头。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草堂中央。

手指拂过那面最大的三瓣铜镜,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镜面裂纹深处,倒映着屋顶破孔外那片翻滚沸腾的、铅灰色的、令人绝望的天穹。光很弱,被雨水切割得支离破碎,像垂死者最后一口稀薄的呼吸。

没有答案。只有骨髓深处那无休无止的冰寒啃噬,只有肋下伤口在每一次呼吸时的抽痛提醒着真实的处境。我伸出食指,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专注,用力擦过镜面上一道最深的裂痕边缘。冰凉的铜锈和尖锐的触感直抵神经末梢。

“留口气,” 声音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像两块生铁摩擦,冰冷,嘶哑,没有一丝波澜,“少操心。”

身后的呛咳声停顿了一瞬,随即是更沉重、更压抑的喘息,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破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老杜没再说话。那股沉重的、濒死的绝望感,如同实质的寒潮,在草堂潮湿的空气中无声地弥漫开来,几乎要将仅存的光亮也冻结。

死寂再次笼罩。

只有雨点砸在破陶罐里的叮当声,单调,固执,催命。

我靠着冰冷的土墙滑坐下去,泥浆的湿冷瞬间浸透裤管,直抵皮肤。那条琉璃右腿僵硬地伸着,骨头缝里渗出的寒意像有生命般向上爬升,一点点蚕食着残存的体温。三星堆的纵目纹路在昏暗光线下幽幽流转,每一次微光的明灭,都像是在无声地宣告:这具躯体正在被不可逆转地侵蚀、异化。守护的代价,是把自己也变成非人的怪物。

目光空洞地扫过那些歪斜的铜镜阵列。它们像一群丑陋的墓碑,矗立在泥泞泞里,映照着屋顶千疮百孔的黑暗。混乱的光斑在潮湿发霉的土墙上跳跃、晃动,徒劳地想要撕开这无边的压抑。

就在这时——

喀啦!

一道无法想象的惨白巨蟒,猛地撕裂了沉厚的天幕!整个天地被瞬间点亮,如同坠入一片刺目的、纯白的熔炉!

震耳欲聋的炸响紧随而至!那不是雷声,是九天巨锤狠狠砸在头顶,是整个草堂地基在疯狂战栗!土墙簌簌簌簌抖落泥块,屋顶茅草像垂死挣扎般狂舞!空气被瞬间压缩,又猛地爆开,狠狠撞在耳膜上!

“呃啊——!”

破席上,老杜被这灭世般的雷暴猛地炸醒!剧痛和源自生命本能的惊骇让他爆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嘶吼!那声音撕裂了喉咙,带着血沫的飞溅!

就在这天地之威的顶峰,就在这灵魂被震出躯壳的瞬间——

老杜那双因剧痛和恐惧而圆睁的眼中,骤然爆发出一种近乎癫狂的、直指宇宙本源的穿透力!他枯瘦的脖颈上青筋暴起,嘴唇翕动,用尽胸腔残存的所有气力,裹挟着无边无际的痛苦与不甘,向着这吞噬一切的混沌深渊,嘶吼出沉淀在血脉深处的古老诘问:

“圜则九重,孰营度之?惟兹何功,孰初作之?!”

天有九重,是谁度量?如此功业,谁人开创?!

屈原《天问》!对苍茫宇宙、对命运本源的终极叩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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