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舆论攻势(2/2)

栓子接过米糕,咬了一大口,含糊道:“姑奶奶放心,保管三天就让全城的娃娃都会唱!”

王婆子又掏出一小串铜钱塞给他:“买糖的钱,不够再跟姑奶奶要。”

栓子揣好钱,蹦蹦跳跳地走了。

沈清徽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道:“孩子传话最快,也最让人不设防。”

王婆子点头:“可不是么!大人听了可能还琢磨琢磨,娃娃们唱出来的,谁还怀疑?”

“茜草根粉的事呢?”沈清徽问。

“找好人了。”王婆子压低声音,“一个是老钱头茶馆里的伙计,叫小顺子,机灵,嘴严。另一个是我娘家侄女,嫁在县城,脸上本来就有几个小疹子,涂上那汁水更真。”

她顿了顿:“后日,就让他们去医馆‘看病’。”

沈清徽点点头:“记住,去了医馆,只说用了便宜的驱蚊香后身上发痒,起了红点。不必提哪家铺子,更不必提咱们。让郎中自个儿问,自个儿猜。”

“老婆子明白!”

事情都安排妥了,王婆子却还没走。她搓着手,欲言又止。

“还有事?”沈清徽问。

王婆子迟疑道:“大家……咱们这么弄,会不会……太狠了点儿?刘记虽说可恶,可要是真把他们生意搞垮了,那些靠他们吃饭的伙计……”

沈清徽沉默了片刻。

窗外,知了声嘶力竭地叫着。

“王婆婆,”她轻声开口,“你觉得,是让百姓用那些可能伤身的劣货好,还是让他们多花几文钱,用上放心东西好?”

“自然是放心东西好……”

“那刘记若真是良心做生意,会用劣料充好?会冒用咱们的名头?”沈清徽目光清亮,“咱们不是要搞垮谁,是要让这市场上,劣货无处藏身,好货能卖出好价钱。”

她顿了顿,语气缓和下来:“至于那些伙计……若是刘记倒了,咱们县城铺子开起来,正需要人手。只要人勤快本分,咱们照样给工钱,给活路。”

王婆子眼睛一亮:“大家仁义!”

“谈不上仁义。”沈清徽摇摇头,“只是做事,不能光顾自己,也得给人留条活路。”

王婆子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堂屋里又静下来。

沈清徽走到院中,日头已经偏西了,暑气却还没散。墙角那丛薄荷被晒得蔫蔫的,她打来一瓢井水,慢慢浇着。

水渗进泥土里,泛起湿润的土腥味。

她想起从前在宫里,也养过几盆花。是盆兰草,放在寝殿窗下,她每日亲自浇水照料。可有一日,还是枯死了。

伺候的宫女跪了一地,说是夜里忘了关窗,冻着了。

她没罚谁,只让人把枯草收了,盆也撤了。

后来再没养过。

不是不喜欢,是知道了,有些东西,再精心也护不住。

不如不养。

如今在这院子里,这丛薄荷却是自己长出来的。她没特意照料,它就那么蓬蓬勃勃地长着,经冬历夏,岁岁枯荣。

也好。

不强求,不执着,该长的自然会生长。

浇完水,她直起身,看着天边渐渐染上的橘红。

童谣该开始在县城传唱了。

茜草根汁水也该涂上了。

戏台搭好了,锣鼓点也敲响了,就等着角儿登场。

五日后,县城铺子开张。

她得让这出戏,唱得满堂彩。

暮色四合时,周瑾又来了。

他手里捧着几块新制的柏艾合欢香,香气比昨日试制的更醇和。

“东家,您闻闻,这样成么?”

沈清徽接过,细细闻了,点头:“很好。包装呢?”

“素锦袋子裁好了,莲花纹也绣上去了。”周瑾道,“就是……绣娘说,绣一朵莲花要小半个时辰,咱们这批香要是全用绣袋,怕是来不及。”

“不用全绣。”沈清徽早有打算,“三百块香,分三等。头等五十块,用绣袋装,定价二十文;中等一百五十块,用素锦袋,不绣花,定价十五文;下等一百块,用干净油纸包,定价十二文。”

周瑾一愣:“分三等?这……”

“买得起二十文的,不介意多花五文买个精致。舍不得十五文的,十二文也能尝个鲜。”沈清徽道,“咱们得让各色人都有得选。”

周瑾恍然:“学生明白了!还是东家想得周全!”

“还有一事。”沈清徽看向他,“这批香里,都掺了石见穿粉末么?”

“都掺了,量极微,不影响香气,但烧完灰烬定是泛青的。”

“好。”沈清徽点头,“等香制好了,你取几块,当着老钱头和那些常客的面烧了,让他们亲眼看看这‘青灰’。”

周瑾笑了:“学生正有此意!那些读书人最爱讲究这些,见了定要说道。”

正说着,院外忽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王婆子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上又是汗又是笑:“大家!成了!成了!”

“什么成了?”沈清徽问。

“童谣!童谣传开了!”王婆子扶着门框喘气,“栓子那小子有本事,今儿一天,就教会了西市七八个娃娃!这会儿满街都是‘艾草青,柏子黄’的声儿!”

周瑾惊喜道:“这么快?”

“可不!”王婆子眉飞色舞,“老婆子方才从县城回来,一路听着娃娃们唱,心里头那叫一个舒坦!还有更绝的,”

她压低声音:“小顺子和我侄女,今儿下午去了医馆。郎中看了,说是可能对香里什么料过敏,开了副清热祛疹的方子。他们在医馆里唉声叹气,说贪便宜买的三文香,用了浑身痒。旁边等着看病的人听了,都议论纷纷!”

沈清徽静静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眼里却有了些笑意。

“医馆里怎么议论的?”

“还能怎么议?”王婆子学着那些人的腔调,“‘我说呢,前几日我也买了块便宜的,点了咳嗽半宿!’‘可不是么!那烟呛得人眼睛疼!’‘还是得买正经东西,便宜没好货!’”

她说完,嘿嘿一笑:“老婆子出来时,还听见有人打听咱们清徽工坊的铺子啥时候开张呢!”

周瑾听得激动,连连搓手:“好!太好了!东家,咱们这步棋走对了!”

沈清徽却道:“这才刚开始。王婆婆,明日你再去县城,让栓子加把劲,把童谣传到东街、南门去。还有,让小顺子他们,换家医馆再去‘看看病’。”

王婆子一愣:“还去?”

“去。”沈清徽神色平静,“一家医馆的话,可能是个例。两家三家都这么说,就成了真事儿。”

周瑾倒抽一口凉气:“东家……这会不会……”

“不会。”沈清徽看向他,“咱们只是让百姓知道真相,那些劣质香,本就可能让人不适。咱们没说假话。”

她顿了顿,轻声道:“这世上的事,有时候真相比谣言还像谣言。得有人说,有人传,有人信,真相才能浮出来。”

暮色完全笼罩了小院。

远处传来母亲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吆喝声,还有隐约的狗吠。

王婆子和周瑾都走了。

沈清徽独自站在院里,看着天边最后一抹霞光。

晚风起了,带着白日未散的暑气,也带着远处稻田里的青草香。

她深深吸了口气。

这舆论的风,已经刮起来了。

接下来,就看它能刮多大,能刮多远。

而她,只需站在风眼里,稳稳地,等着该来的一切。

夜色渐浓,繁星点点。

远处,似乎真的有孩童的歌声隐隐传来,断断续续的,听不真切。

但沈清徽知道,那歌声会越来越响,越来越亮。

直到传遍县城每一条街巷。

直到人人都会唱:

“艾草青,柏子黄,清徽坊里好香香……”

她轻轻哼着调子,转身回了屋。

灯亮了。

在这寂静的夏夜里,像一颗不肯熄灭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