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潜流(1/2)
建元六年三月,春寒未尽,长安城外却已是旌旗蔽日,甲胄如林。天子御驾亲征的誓师大典,在庄严肃穆的礼乐与震天动地的“万岁”呼声中举行。刘彻身着金甲,腰佩宝剑,立于高台之上,目光扫过台下十万精锐大军,胸中豪情激荡,仿佛已看到自己踏平匈奴王庭、勒石燕然的那一日。
丞相率百官跪送,祝陛下旗开得胜,凯旋还朝。然而,在这宏大的场面之下,不知有多少双眼睛闪烁着复杂难明的光芒——担忧、期许、算计,或是幸灾乐祸。陛下离京,朝堂权力必然出现暂时的真空与再分配,这对于某些人来说,无疑是天赐良机。
刘彻将朝政暂托于丞相、御史大夫及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命太子刘据(虽年幼,但为皇长子,象征意义重大)监国,皇后阿娇辅佐。这是一个极其敏感的安排,既确立了皇长子的地位,又给了皇后相当大的临机处断之权(至少在名义上辅佐幼子)。阿娇恭敬领旨,心中却明镜似的:这既是信任,也是考验,更是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
大军开拔,烟尘滚滚北去。长安城似乎一下子空荡了许多,但水面下的暗流,却流动得更加湍急。
夷洲,“鹰喙崖”旧址,新立的汉军营寨。
严助与杨仆站在重新修葺、加高了望楼的寨墙上,俯瞰着这片初定却远未安宁的土地。黑岩部虽灭,但其部分残党遁入深山,不时出来骚扰。更多散居的部落对汉人依旧心存疑虑,严助推行的编户、纳赋、移风易俗等政策阻力不小。岩等归附者虽极力协助,但根深蒂固的习俗和隔阂非朝夕可改。
更让严助忧心的是搜寻“海外怪人”的进展。杨仆的水军扩大了搜索范围,甚至冒险向北探索了更远的群岛,依旧只发现几处疑似短期停驻的痕迹,和一些被遗弃的、用途不明的简陋工具。但在其中一处荒岛的石洞里,他们发现了一些前所未见的东西:几件破损的、带有复杂齿轮和刻度盘的黄铜仪器碎片;几片绘制着奇异星空图案、标注着古怪符号的防水皮革;还有一小堆灰烬,从中检出未曾见过的植物种子和矿物粉末残留。
这些东西被紧急送往长安,交由少府将作监的能工巧匠和通晓番文的胡商辨识,结果令人震惊又困惑。仪器碎片结构精巧,远超当前大汉工艺水平;星空图上的某些星象排列,与当前钦天监的星图有微妙差异;而那些种子和矿物,无人认识。
“他们绝非普通商贾或探险者。”严助对杨仆沉声道,“观其所遗之物,精于天文、器械,且组织严密,行动诡秘。其志不小,所图甚大。如今虽暂退,必不甘心。我等必须尽快稳固夷洲,并加强沿海巡防,尤其是会稽、闽越以北的海域,谨防其卷土重来。”
杨仆点头:“严大人所言极是。水军会留下部分舰船常驻夷洲,并定期巡航。只是……朝廷重心在北,后续钱粮支持恐怕有限。”两人相视,皆看到对方眼中的隐忧。陛下亲征,消耗巨大,东南能分到的资源必然缩减。他们必须自力更生,以夷洲之产,养夷洲之兵。
闽越,东治城钦差行辕。
张汤的面容比数月前更显冷峻消瘦,但眼神锐利如刀。林氏覆灭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他手中的调查却已指向了更危险的方向。从林氏废墟中发现的账目残页,经过他秘密安排的心腹(从长安带来的、绝对可靠的文吏)反复核对和多方暗查,隐隐指向了一位远在洛阳的宗室藩王——淮南王刘安!
账目上几笔隐秘的、通过多层中间人周转的巨款,最终流向的壳号,与淮南王府下辖的某些产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南边的生意”这个模糊的指代,结合林氏走私的物资(铜锡、玄铁)和对象(海外怪人),其性质已不仅仅是贪腐,更可能涉及资助外敌、图谋不轨!
张汤握着这份尚不完整、但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线索,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淮南王刘安,乃高祖之孙,武帝之叔,封国富庶,门客三千,以招贤纳士、着书立说闻名,在宗室中声望颇高。若无铁证而贸然弹劾,不仅打草惊蛇,更可能引火烧身,甚至动摇朝廷对宗室的信任。
他不敢擅专,将案情进展写成绝密奏报,用最可靠的渠道直送北征军中的陛下。同时,他继续在闽越深挖,试图找到林氏与淮南王府之间更直接的人证或物证联系。他预感到,自己正在揭开一个巨大阴谋的冰山一角,而水下的部分,可能深不见底,凶险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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