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活冤孽妙尼遭大劫 死雠仇赵妾赴冥曹(1/2)
话说凤姐命人捆起上夜的女人,要送去营里审问,众女人 “扑通” 跪倒一片,膝盖着地的声响此起彼伏,个个眼泪直流,喉咙哽咽着哀求。林之孝同贾芸走上前,林之孝眉头紧锁,沉声道:“你们求也无益。老爷派我们看家,没事是造化,如今出了岔子,上下都担着罪责,谁也救不了你们。若真和周瑞的干儿子有关,连太太在内,里里外外都脱不了干系。”
凤姐胸口发闷,喘着粗气说道:“这都是命里招的,和他们多说无益,带了去就是。丢的东西,你告诉营里:‘实在是老太太的遗物,具体明细得问老爷们,等我们请了老爷回来,自然开失单送来。’文官衙门也照这话报。” 贾芸、林之孝答应着出去安排。
惜春坐在一旁,眼泪顺着脸颊淌,肩膀抖得厉害,哭道:“这些事我从来没听见过,为什么偏偏落在咱们俩身上!明儿老爷太太回来,我怎么见人?说好了把家里交给我们,如今闹到这地步,我还有脸活着吗?” 凤姐抬手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气息微弱:“咱们难道愿意这样?现在有上夜的人作证,不是咱们的错。” 惜春摇头,哭得更凶:“你还能辩解,况且你又病着;我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都是我大嫂子害了我!是她撺掇太太派我看家的,如今我的脸往哪儿搁?” 说着,身子一歪,差点栽倒。凤姐忙叫人扶住,自己也撑着炕沿起身:“姑娘,你别糊涂。要说没脸,大家一样没脸,你要是这么想不开,我更撑不住了。”
二人正说着,只听见外头院子里有人大嚷,嗓门洪亮震得回声阵阵:“我说那三姑六婆最是要不得,我们甄府从来一概不许上门,不想这府里倒不讲究!昨儿老太太的殡刚出去,什么庵里的尼姑就死皮赖脸要来。我吆喝着不准进,腰门上的老婆子反倒骂我,死乞白赖把那姑子放进来。那腰门一会儿开一会儿关,不知在搞什么鬼!我不放心,一夜没敢睡,熬到四更就听见这里嚷起来,我来叫门倒不开了,听见动静紧了,硬打开门,见西边院子里有人站着,我赶上去打死了。今儿才知道这是四姑奶奶的屋子,那姑子就在里头,天没亮就溜了,可不是她引进来的贼么?”
平儿等人听着,面面相觑,平儿眉头一皱:“这是谁这么没规矩?姑娘奶奶都在这里,敢在外头这么混嚷?” 凤姐扶着额头,低声道:“听他提甄府,别是甄家荐来的那个包勇吧?” 惜春耳朵发烫,头埋得更低,心里越发难受。凤姐转向惜春:“他说什么姑子?你们那里怎么留了个姑子住下了?” 惜春只得把妙玉来瞧她,两人留着下棋守夜的话说了。凤姐眼皮一沉:“是她?她素来清高,怎么肯这样?这话要是被这讨人嫌的东西嚷出去,老爷知道了可不好。” 惜春手指攥紧,指甲掐进掌心,站起来就要走。凤姐虽说坐不住,又怕惜春出事,忙叫住她:“先别走,等看着人把偷剩下的东西收起来,派好人看守,咱们再走。” 平儿道:“咱们不敢擅自收,等衙门里的人来踏看过后再说,只能先看着。不知老爷那边有没有人去报信?” 凤姐道:“你叫老婆子去问。” 不多时,老婆子回来回话:“林之孝走不开,得伺候衙门查验,其他人也说不清楚,芸二爷已经赶去报信了。” 凤姐点头,和惜春相对发愁,屋里气氛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且说那伙贼本是何三邀来的,偷抢了好些金银财宝运出去,见有人追赶,知道都是些不中用的,还想往西边屋内再偷。在窗外看见灯光底下有两个美人,一个姑娘一个姑子,贼人个个眼珠直转,口水差点流下来,顿起歹心,就要踹门进去,偏赶上包勇赶来,只得带着赃物逃跑,回头一看,不见了何三。众人先躲进窝点,第二天打听动静,才知何三被打死,文武衙门都报了案,这里是待不住了,便商量着趁早投奔海洋大盗,要是迟了,通缉文书一发,关津上就过不去了。
内中一个贼胆子极大,砸着嘴道:“走是走,我就是舍不得那个姑子,长得实在标致,不知是哪个庵里的雏儿?” 另一个人道:“啊呀,我想起来了!必是贾府园里栊翠庵的姑子妙玉!前年外头就传她和他们家宝二爷有牵扯,后来不知怎么害起相思病,请大夫吃药呢,准是她!” 先前说话的贼一拍大腿:“咱们今日先躲一天,叫大哥拿钱置办些行路的衣裳物件,明儿亮钟时分陆续出关,你们在关外二十里坡等我,我去去就来!” 众贼议定,分赃散伙,各自准备不提。
再说贾政等送殡到了铁槛寺,将贾母灵柩安厝完毕,亲友们陆续散去。贾政在外厢房伴灵,邢夫人、王夫人等在内屋守着,一夜无非是哭泣。到了第二日,重新上祭,正摆饭时,只见贾芸气喘吁吁跑进来,先在贾母灵前磕了个头,接着跑到贾政跟前跪下请安,胸口起伏不停,把昨夜被盗、老太太上房东西被偷光、包勇赶贼打死一人、已报文武衙门的事说了一遍。贾政瞳孔收缩,身子僵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邢夫人、王夫人在里头也听见了,吓得手脚发抖,面无血色,只有眼泪不住地淌。
过了好一会儿,贾政才缓过神,沉声问:“失单怎么开的?” 贾芸低着头回道:“家里的人都记不清具体数目,还没开单。” 贾政松了口气:“还好。咱们家已经动过家,要是开出贵重东西来,反倒耽罪名。快叫琏儿来。” 那时贾琏正领着宝玉等人在别处上祭,没回来,贾政忙派人赶去叫。贾琏听了消息,双脚直跳,胸口起伏不停,一见贾芸,也不顾贾政在旁边,劈头盖脸就骂:“没用的东西!我把这么重要的事托付给你,让你盯着人上夜巡更,你倒是挺尸去了?亏你还有脸来报信!” 说着,一口唾沫啐在贾芸脸上。贾芸垂手站着,脖子发僵,一句也不敢辩解。贾政道:“骂他也没用了。” 贾琏这才跪下:“那现在怎么办?” 贾政道:“还能怎么办?只能报官缉贼。但有一件,老太太遗下的东西咱们都没动过,你说要银子,老太太刚死没几天,谁忍心动那笔钱?原打算完事算账,还人家欠款,剩下的在这边和南边置坟产,所有东西也没细数。如今文武衙门要失单,要是把好东西开上去,恐有不妥;要是说金银多少、衣饰多少,又没有实在数目,谎开不得。你如今怎么变得这么料理不开?跪着有什么用?”
贾琏不敢回话,只得站起来要走。贾政喝道:“你去哪儿?” 贾琏又回来:“侄儿赶回家去料理清楚。” 贾政哼了一声,贾琏把头埋得更低。贾政道:“你进去告诉你母亲,叫老太太的一两个丫头来,让她们细细回想,开个单子。” 贾琏心里清楚,老太太的东西都是鸳鸯经管,鸳鸯死了,问谁去?就算问珍珠她们,也记不清,可不敢驳回,连连答应着。回身进了内屋,邢夫人、王夫人又埋怨了一顿,叫他:“快回去,问问那些看家的,明儿怎么见我们!” 贾琏只得答应着出来,一面命人套车,预备接琥珀等人进城,自己骑上骡子,带着几个小厮,飞快地往家赶。贾芸也不敢再回贾政,贴着墙根慢慢溜出来,骑上马追赶贾琏,一路无话。
到了家中,林之孝连忙上前请安,一路跟着贾琏进了老太太上屋。贾琏见凤姐、惜春都在,心里又气又无奈,问林之孝:“衙门里的人来看过了吗?” 林之孝自知有罪,“扑通” 跪下:“文武衙门都瞧过了,来踪去迹、尸首也都验了。” 贾琏吃了一惊,膝盖一软:“又验什么尸?” 林之孝把包勇打死的贼像是周瑞干儿子的事说了。贾琏道:“叫芸儿来!” 贾芸进来也跪下,贾琏瞪着他:“你见老爷时,怎么不回周瑞干儿子做贼被包勇打死的事?” 贾芸道:“上夜的人说像他,怕不真,所以没敢回。” 贾琏气得手指发抖:“糊涂东西!你要是说了,我就带周瑞来认认,不就清楚了?” 林之孝道:“如今衙门里把尸首放在市口招认呢。” 贾琏道:“这又是糊涂!谁家的人做贼被打死,还要偿命不成?” 林之孝道:“不用别人认,奴才认得就是他。” 贾琏想了想:“是啊,我记得珍大爷那年要打的,不就是周瑞家的儿子么?” 林之孝回道:“就是他,先前和鲍二打架,爷还见过呢。” 贾琏更气,抬脚就要打上夜的人,林之孝连忙磕头哀求:“二爷息怒!那些上夜的人不敢偷懒,只是府上规矩,三门里不许男人进去,奴才们在外头和芸哥儿时刻查点,见三门关得严严的,外头的门也没开,那贼是从后夹道子进来的。” 贾琏道:“里头上夜的女人呢?” 林之孝把上夜女人奉凤姐之命捆着等审问的话说了。贾琏问:“包勇呢?” 林之孝说:“又往园里去了。” 贾琏道:“去叫他来。”
小厮们把包勇带来,贾琏道:“还好有你在这里,要是没有你,只怕屋里的东西都被抢光了。” 包勇抿着嘴不言语。惜春怕他说出留妙玉的事,手心冒汗,心里着急。凤姐也不敢多言。这时外头有人报:“琥珀姐姐们回来了!” 大家见了,又哭了一场。
贾琏叫人查点偷剩下的东西,只有些衣服、尺头、钱箱没动,其余都不见了。贾琏手指敲击桌面,眉头拧成疙瘩,想着外头棚杠银、厨房的钱都没付,明儿拿什么还,呆立了半天。琥珀等人进去哭了一阵,见箱柜都开着,哪里记得清所有东西,只能胡乱猜想,虚拟了一张失单,命人送到文武衙门。贾琏又派人加强上夜,凤姐、惜春各自回房。贾琏不敢在家安歇,也没心思埋怨凤姐,骑上马又赶出城外去了。凤姐怕惜春想不开,打发丰儿过去安慰,一夜无话。
天已二更,家里人加倍小心,不敢睡觉。且说那伙贼一心惦记妙玉,知道栊翠庵是孤庵女众,容易欺负。到了三更夜静,带了短兵器和闷香,跳上高墙。远远看见栊翠庵内还有灯光,便悄悄溜下来,藏在房头偏僻处。等到四更,见里头只有一盏海灯,妙玉独自在蒲团上打坐。歇了一会儿,妙玉长叹一声,肩膀微微发颤:“我从玄墓到京,原想传个名声,被这里请来,又不能再去别处。昨儿好心去瞧四姑娘,反倒受了那粗人的气,夜里又受了大惊,今日回来,这蒲团再也坐不稳,只觉肉跳心惊。” 她素来习惯独自打坐,今日也不肯叫人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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