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施毒计金桂自焚身 昧真禅雨村空遇旧(2/2)

金桂母亲立刻去拿首饰匣,打开一看,只有几支银簪,便问:“怎么好些首饰都没了?” 宝钗叫人打开箱柜,里面全是空的,沉声道:“嫂子这些东西被谁拿去,得问宝蟾。” 金桂母亲心里顿时发虚,却嘴硬道:“姑娘的东西,她哪里知道!” 周瑞家的道:“亲家太太别这么说,宝蟾天天跟着大奶奶,怎么会不知道!” 宝蟾被问得急了,没法胡赖,只得道:“奶奶自己常常带回家去,我管得着吗!” 众人立刻道:“好个亲家太太!哄着姑娘把东西拿回家,拿完了叫她寻死讹我们!等会儿相验,就这么说!” 宝钗叫人:“去告诉琏二爷,别放夏家的人走!”

金桂母亲顿时慌了手脚,回头骂宝蟾:“小蹄子别嚼舌头!姑娘什么时候拿东西回我家!” 宝蟾急得瞪着眼:“你问你儿子,是不是他买的砒霜,回头好回刑部的话!” 金桂母亲吓得脸发白:“你这小蹄子撞见鬼了!胡言乱语!我们姑娘何曾买过砒霜!若这么说,必定是你药死的!” 宝蟾气得浑身发抖:“别人赖我也罢了,怎么你们也赖我!你们不是常跟姑娘说,叫她别受委屈,闹得他们家破人亡,然后卷了东西走,再配个好姑爷?这话有没有!” 金桂母亲还没答,周瑞家的接口:“这话是你们家的人说的,还赖什么!” 金桂母亲恨得咬牙切齿:“我待你不薄,你怎么拿话葬送我!回头见了官,我就说是你药死的!” 宝蟾急得跺脚:“请太太放了香菱,别白害她!我见了官自有话说!”

宝钗听出端倪,叫人反倒放开宝蟾,缓声道:“你本是爽快人,何苦白受冤枉。有话索性说出来,大家明白,事情就了了。” 宝蟾本就怕见官受苦,便哭道:“我们奶奶天天抱怨:‘我这样的人,怎么碰着个瞎眼娘,不配给二爷,偏嫁给这么个混帐东西!能跟二爷过一天,死了也愿意!’说着就恨香菱。我起初没理会,后来见她对香菱好,还以为是香菱教了她什么,谁知昨儿的汤根本不是好意!” 金桂母亲插嘴:“胡说!要药香菱,怎么反倒药了自己?” 宝钗转向香菱:“香菱,昨日你喝汤了吗?” 香菱虚弱地摇头:“头几天我病得抬不起头,奶奶叫我喝汤,我不敢不喝,刚要起身,汤就洒了,我心里还过意不去。昨儿听见叫我喝汤,我喝不下去,正要勉强喝,偏又头晕。宝蟾姐姐把汤端走了,我正高兴,刚合上眼,奶奶就拿着汤来,叫我尝尝,我便勉强喝了两口。”

宝蟾没等她说完,就道:“我老实说吧!昨儿奶奶叫我做两碗汤,说要和香菱同喝。我气不过,香菱凭什么配喝我做的汤!就故意在一碗里多抓了一把盐,做了暗记,想给香菱喝。刚端进来,奶奶叫我出去雇车,说今日要回娘家。我出去吩咐完回来,见放盐多的那碗在奶奶跟前,怕她喝着咸骂我,正没法,奶奶往后屋走,我眼错不见就把两碗汤换了。也是她活该,奶奶回来就拿着汤去香菱床边,说‘你尝尝’,香菱也没觉咸,两人都喝完了。我还笑香菱没味觉,哪里知道这死鬼奶奶要药香菱,趁我不在撒了砒霜,也不知我换了碗,这就是天理昭彰,自害自身!” 众人前后一想,果然一丝不差,便把香菱也放了,扶她回床躺着。

香菱虽得释放,金桂母亲却心虚,还想辩赖。薛姨妈等人你一言我一语,反倒要她儿子偿命。正吵嚷着,贾琏在外嚷道:“别多说了!快收拾妥当,刑部老爷到了!” 夏家母子顿时慌了,知道必定吃亏,不得已反求薛姨妈:“千错万错,都是我那死丫头不长进,自作自受!若是刑部相验,府上脸面也不好看,求亲家太太息了这事吧!” 宝钗道:“这可不行,已经报官了,怎么能息?” 周瑞家的等人连忙劝道:“要息事也容易,除非夏亲家太太自己去拦验,我们不再追究就是了。” 贾琏在外也吓唬夏家儿子,他只得答应去刑部具结拦验。众人依允,薛姨妈便命人买棺成殓,这里不再细说。

且说贾雨村升了京兆府尹,还兼管税务。一日,他出都查勘开垦地亩,路过知机县的急流津,正要渡河,因待人夫,暂且停轿。只见村旁有一座小庙,墙壁坍颓,露出几株古松,苍劲苍老。雨村下了轿,闲步进庙,只见庙内神像金身脱落,殿宇歪斜,旁边有块断碑,字迹模糊,看不明白。正要往后殿走,见一翠柏下搭着间茅庐,庐中有个道士合眼打坐。雨村走近一看,觉得面貌极熟,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随从想要吆喝,雨村抬手止住,徐步上前唤道:“老道。” 那道士双眼微启,嘴角带笑:“贵官有何贵干?” 雨村拱手道:“本府出都查勘事务,路过此地,见老道静修自得,想必道行高深,冒昧来请教。” 那道士淡淡道:“来自有地,去自有方。”

雨村本是颖悟之人,先听见 “葫芦” 二字,又闻 “玉钗” 一对,忽然想起甄士隐的旧事。再仔细端详道士,容貌依稀如旧,便屏退随从,低声问:“君家莫非是甄老先生?” 那道士从容笑道:“什么真,什么假?真即是假,假即是真。” 雨村听见这话,更无疑问,重新施礼:“学生当年蒙老先生慨赠盘缠,才得以进京赶考,后来在贵乡任职,才知老先生超脱尘凡,飘举仙境。学生虽日夜思念,自念是风尘俗吏,无缘再觐仙颜。今日在此相遇,实乃幸事,求老仙翁指点愚蒙。若蒙不弃,京寓甚近,学生愿供奉老先生,朝夕聆听教诲。” 那道士站起身回礼:“我除了蒲团之外,不知天地间还有何物。适才贵官所言,贫道一概不解。” 说毕,依旧坐下合眼打坐。

雨村心里犯疑:“若不是士隐,怎会容貌、言语都如此相似?离别十九载,他面色如旧,必定是修炼有成,不肯说破前身。但我既遇恩公,不可当面错过。看来富贵动不了他的心,妻女之情更不必提。” 想罢又道:“仙师既不肯说破前因,弟子实在于心不忍!” 正要下礼,随从进来禀道:“天色将晚,快请渡河!” 雨村正无主意,那道士道:“请贵官速登彼岸,见面有期,迟则风浪顿起。若蒙不弃,贫道他日仍在渡头候教。” 说毕,复又合眼。雨村无奈,只得辞了道士出庙。正要上船,只见一人飞奔而来。

未知此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