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巷口微光(1)(2/2)

“得得得,去吧,”老马挥了挥厚实的手掌,侧身让开,“瞅你那脸白的,跟刚从面缸里捞出来似的。赶紧弄完滚回去挺尸!别真累厥过去,所里可没闲人替你扛活!”

陈默没再搭话,低着头,径直走进派出所的小院,穿过只剩下风声穿梭的寂静院子,走向后面那排低矮平房里的档案室。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老马那双混合着探究、戏谑和或许一丝羡慕的目光,以及远处巷口那道一直黏在他背上、更加复杂难辨的视线。

档案室里,陈旧纸张和灰尘的味道冰冷而沉闷,扑面而来。他打开灯,老旧的日光灯管挣扎着闪烁了好几下,才不情愿地释放出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了桌上、柜子里那些堆积如山、仿佛永远处理不完的卷宗。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先走到墙角,拎起暖水瓶晃了晃,里面空空如也。他沉默地拿起自己的玻璃杯,走到门口的生锈水龙头下,接了小半杯自来水,冰冷的液体划过喉咙,暂时压下了那阵翻涌上来的干渴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他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木桌前坐下,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对面铁皮档案柜上一块面积可观的、剥落的暗绿色油漆上。老马的话像苍蝇一样在耳边嗡嗡回响——“嘉奖令估计就这几天下来的事儿”。这并未带来任何喜悦或激动。

他深吸了一口档案室冰冷霉变的空气,用力甩了甩头,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纷乱芜杂的思绪甩出脑海。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拉过桌上那叠等待处理的文件,拿起笔,开始一页页地翻阅、签字、归类。笔尖划过粗糙纸张的沙沙声,成了这狭小空间里唯一的声响。时间在这单调重复的动作中悄然流逝,窗外的夜色愈发浓重如墨。

等他终于合上最后一份卷宗,在归档记录本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和日期时,墙上的老式挂钟时针已经沉重地越过了深夜十一点。派出所里死寂一片,几乎能听到灰尘落下的声音,只有隔壁值班室里隐约传来老马节奏不均、时而停顿时而爆发的鼾声,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搏斗。

他关掉档案室的灯,锁好那扇同样吱呀作响的木门,再次走进清冷空旷的小院。夜风比之前更刺骨了些,带着明显的寒意,刮在脸上,让他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僵滞的头脑略微清醒。

推开派出所那扇沉重的铁门,金属摩擦门框发出刺耳尖利的噪音,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传出去老远。

他一眼就看到,秦兰还站在那里,几乎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像一尊被遗忘的雕塑。

她似乎被冻得够呛,双手紧紧交叠抱在胸前,身子微微佝偻着,时不时下意识地轻轻跺一下脚。那件看似时尚的米白色风衣在深夜的寒气和浓重的露水面前显得毫无用处,精心打理的发髻边缘,散乱的碎发比之前更多,被风吹得纠缠在一起。听到铁门那声刺耳的巨响,她猛地抬起头,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一样瞬间锁定了他,快步从阴影里迎了上来。

她在他面前站定,微微仰起脸看着他,这次省略了大部分犹豫和迂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