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粉红色的声浪(2/2)
在广州,个体户的音像摊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摊主用粤味普通话热情吆喝:“靓女靓仔!最新出炉!林小曼《粉红色的回忆》!甜过初恋啦!” 花花绿绿的磁带挂满了摊子,印着林小曼头像的封套格外醒目。穿着时髦的年轻人围在摊前挑选,讨价还价声与歌声交织。
大街小巷,理发店、裁缝铺、国营饭馆……只要有喇叭的地方,几乎都在循环播放着这首歌。那轻快甜蜜的旋律,林小曼清亮柔美的嗓音,像初夏的风,吹遍了城市的每个角落,也吹进了无数年轻人的心田。它取代了样板戏的高亢和进行曲的激昂,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直白又美好的方式,唱出了人们对轻松、甜蜜、个人化情感的渴望。一时间,“林小曼”这个名字,连同那抹“粉红色的回忆”,成了街头巷尾最热的话题。年轻姑娘们学着磁带封套上林小曼的样子,把头发梳成蓬松的样式,偷偷把蓝灰的衣领翻出一点鲜艳的内衬;小伙子们谈论着歌声里的“小秘密”,眼神里多了些羞涩和憧憬。
家里的电话成了热线,铃声从早响到晚。记者采访、演出邀约、各地音像出版社的出版请求……雪花般飞来。她回团里排练,歌舞团的传达室大爷都笑着打趣:“哟!咱们的‘粉红歌星’回来啦!”团里的姐妹们更是围着她,七嘴八舌:“小曼姐,可不可以让姐夫许愿大作家也给我写一首歌啊。”
胡同里的变化更是微妙。邻居们看她的眼神,除了往日的熟稔,更多了几分新奇和隐隐的“仰视”。赵大妈嗓门依旧洪亮,但话里话外透着得意:“瞧见没?我就说小曼这孩子有出息!那歌儿,多好听!比那些咿咿呀呀的强多了!”
名气带来了巨大的关注,也带来了无形的压力。一些报纸开始出现讨论文章,言辞谨慎却带着审视:“《粉红色的回忆》风靡现象之我见”、“流行歌曲应注重思想性与艺术性的统一”。甚至有老同志写信到歌舞团,委婉地提出“靡靡之音”的担忧。团长找她谈过话,语重心长:“小曼啊,歌是好听,群众也喜欢。但咱们是国家的文艺团体,演出曲目还是要多考虑思想导向……” 言下之意,团里的重要演出,暂时不会安排她唱这首歌。
堂屋里,那台红灯牌收音机正播放着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每周一歌》节目,熟悉的旋律流淌出来——正是《粉红色的回忆》。女播音员用字正腔圆的声音介绍着:“……这首由青年歌唱演员林小曼演唱的《粉红色的回忆》,以其清新活泼的曲风和真挚甜美的演唱,深受广大听众,特别是青年朋友的喜爱……”
林小曼正坐在海棠树下的小马扎上,面前放着一个大洗衣盆,里面是泡着的床单。她低着头,用力地搓洗着,手臂一起一落,水花四溅。收音机里播放着她自己的歌声,她却像没听见一样,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
许愿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拿起盆里的另一头床单,默不作声地跟着一起搓洗。粗糙的棉布在手里摩擦,发出“嚓嚓”的声响。
“团里……不让我在‘七一’晚会上唱了。”林小曼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水汽,没有抬头,“说主题不符。”
许愿手上的动作没停:“嗯。意料之中。”
“街上放得震天响,收音机里也在放,可我自己唱……反倒不行了。”她自嘲地笑了笑,用力拧干手里的床单,水珠滴滴答答落回盆里。
许愿拧干自己手里的,把湿漉漉的床单抖开,搭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粉红色的晚霞映在湿漉漉的白床单上,晕染开一片温柔的光。他走回来,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毛巾,递给林小曼擦手。
“歌是你的,唱进了很多人心里,这就够了。至于在哪儿唱,让不让唱,”他抬起头,看着林小曼的眼睛,目光沉静温和,“改变不了它存在过,也改变不了你唱过。”
“吃饭吧。”林小曼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脸上重新绽开笑容,带着释然和一丝属于生活的踏实,“我做了你爱吃的肉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