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分家(2)(2/2)
许愿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他不再看邹兰那张扭曲的脸,目光直视着父亲许鹏,声音清晰、平稳,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将昨日在王达康家说过的话,再次复述了一遍。从十五岁丧母的悲痛,到后妈进门的五年压榨,从自己挣满工分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到王望的养尊处优,从手臂上累累的伤痕,到昨天在田里累到晕厥……
每一句话,每一个事实,都像重锤,狠狠砸在许鹏的心上。他听着听着,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无法掩饰的羞愧!他猛地抱住头,蹲在地上,发出压抑的呜咽:“别说了……愿子……别说了……是爹没用……是爹对不起你……”
“许鹏!你个窝囊废!你听他放屁!” 邹兰眼见许鹏被说动,急得跳脚,指着许愿破口大骂,“小畜生!你血口喷人!我供你吃供你穿,倒供出个仇人来了?你挣的工分?没有这个家,你算个屁!想分家?门都没有!你休想带走一粒粮食!休想!”
“够了!” 王达康再次厉喝,打断了邹兰的谩骂。他转向老张头:“老张,你是队里的会计,许愿这五年的工分记录,你最清楚。当着大家的面,你说说,他是不是队里的满工分壮劳力?他挣的工分,折算的口粮和现钱,是不是都记在许鹏的户头上?”
老张头推了推眼镜,拿出随身带着的一个小本子(显然是有备而来),翻了几页,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念道:“许愿,男,十五岁起开始记全工分。连续五年,除生病请假外,基本保持满工分。去年全年工分总计……折算成口粮是……现钱是……都记在户主许鹏名下。” 数据清晰,无可辩驳。
王达康点点头,目光如电般射向邹兰:“邹兰!你还有啥话说?许愿挣的工分,养活他自己绰绰有余!你说供他吃穿?他吃的啥?穿的啥?王望吃的啥?穿的啥?村里人眼睛都不瞎!你苛待前房儿子,逼他当牛做马供养你亲生儿子,这是不争的事实!你还有脸在这里喊冤?!”
王达康的质问,句句诛心,直指要害!又有老张头的数据佐证,威力巨大!
邹兰被噎得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想要反驳,却找不到任何站得住脚的理由。她惯用的撒泼手段,在王达康强大的气场和确凿的事实面前,彻底失效了。她只能气急败坏地尖叫:“那……那也不行!他是许家的儿子!就得听我的!分家?除非我死了!”
“哼!” 王达康冷哼一声,不再理会撒泼的邹兰,目光转向蹲在地上痛苦呜咽的许鹏,“许鹏!你是当爹的!你自己说!这儿子,你还要不要?这日子,还过不过?你要是还有点当爹的良心,今天就把这事儿了了!分家!该给愿子的,一样不少地给他!让他出去单过!你要是还任由这婆娘胡搅蛮缠,压榨亲儿子……哼,那我就上报公社!告你一个虐待子女!让公社的干部来评评理!到时候,丢脸的可不是愿子,是你许鹏!是你这个当爹的!”
“公社”两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许鹏本就脆弱的心防上!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他看看一脸决绝、如同陌生人般的儿子许愿,又看看旁边面目狰狞、还在喋喋不休咒骂的邹兰,再看看一脸威严、显然站在许愿一边的王达康……
巨大的痛苦和懦弱的恐惧撕扯着他。最终,对“公社”的畏惧,对儿子那冰冷眼神的刺痛,以及对这五年浑浑噩噩生活的某种厌倦,压倒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