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楚君的危机(2/2)
手包掉在了地上。
“抱歉抱歉。”林楚君弯腰去捡,这个动作让她和桌子之间形成了一个角度。起身时,她的胳膊肘“不小心”撞到了香槟瓶。
瓶子晃了晃,朝松本那边倒去。
“小心!”松本下意识地伸手去扶。
就在这一瞬间,林楚君的右手“慌乱”地扫过桌面——指尖划过那杯没喝完的红茶,整杯茶精准地翻倒,深红色的液体泼洒开来,浸透了摊开的笔记本。
“啊!对不起对不起!”林楚君立刻站起来,脸上写满了惊慌和歉意,“我真是太不小心了!松本先生,您的笔记本……”
松本脸色一变,急忙抓起笔记本,但已经晚了。茶水浸透了纸张,墨迹晕开,那些精细的数据和波形图糊成了一片红黑相间的污渍。
“这……”他翻开几页,越翻脸色越难看。关键几页完全看不清了。
林楚君掏出手帕,手足无措地想要帮忙擦拭,结果反而把污渍抹得更匀了:“怎么办怎么办……这很重要的吧?都怪我,我这个人就是毛手毛脚的,阿爸老说我……”
她眼圈说红就红,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像个做错事怕被责骂的小姑娘。
松本看着被毁的笔记,又看看眼前快要哭出来的美人,一肚子火发不出来。他总不能对着上海滩有名的林小姐拍桌子吧?何况对方确实不是故意的,是他自己把笔记本摊在桌上。
“没、没关系。”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只是些草稿,我再整理就是。”
“真的吗?”林楚君抬起湿漉漉的眼睛,“要不……我赔您一本新的?我知道永安公司有卖很好的皮质笔记本……”
“不必了。”松本合上笔记本,心里在滴血。这里面有他半个月侦测记录的心得,还有几个可疑信号的原始数据。现在全完了。
林楚君还在道歉,态度诚恳得让人不忍责怪。她又叫侍者送来干毛巾,亲自帮松本擦拭西装袖口上溅到的茶渍,距离近得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松本叹了口气,最后那点怀疑也消散了。这样一个娇滴滴的、连杯茶都端不稳的大小姐,怎么可能是那个精于计算、能在电波中藏身的“幽灵”?
“真的没事,林小姐不必放在心上。”他甚至反过来安慰她,“笔记本而已。”
又坐了片刻,松本显然没了继续喝茶的心情。林楚君适时地看了看腕表——那块“被干扰过”的浪琴表此刻走得精准——“哎呀,都快六点了。松本先生,我约了王太太六点半,得先告辞了。”
“我送您。”
“不用不用,司机就在外面。”林楚君起身,再次诚恳道歉,然后袅袅婷婷地离开了孔雀厅。
走到楼梯转角,确定松本看不见了,她挺直的脊背才微微松弛下来。手心里全是冷汗,指尖还在轻轻发抖。
但她没时间缓气。快步走出法国总会,坐上自家的黑色雪佛兰轿车,她对司机说:“去霞飞路128号,我要买点东西。”
车开动后,她从手包里掏出小化妆镜,假装补妆,实则用镜面反射观察后方。确认没有尾巴,才对司机改口:“不去128号了,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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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高志杰的亭子间。
林楚君已经换下了旗袍,穿着素色棉布睡衣,头发松松挽着。她把下午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包括笔记本上看到的那行字。
高志杰坐在工作台前,听完后沉默了好一会儿。
“太险了。”他最终说,声音有点哑。
“但成了。”林楚君走到他身后,手指轻轻按在他紧绷的肩膀上,“他暂时不会怀疑我了。而且那些数据没了,能拖一段时间。”
高志杰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
“下次不能这样。”他转过身,抬头看她,“如果当时他反应快一点,如果他有枪……”
“他没有。”林楚君蹲下来,平视着他的眼睛,“志杰,我不是瓷娃娃。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们在一条船上,记得吗?”
高志杰看着她。褪去华服妆容,此刻的她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半分舞池里的娇憨。这才是真正的林楚君,他的战友,他的另一半。
“笔记本的事,我会处理。”他最终说,“既然他盯上了3.5mhz附近,我就把主要控制频段移开。另外,要准备几套备用频率轮换方案。”
“松本不会轻易放弃。”林楚君说,“他今天虽然信了我,但对‘幽灵’的追查会更紧。你最近行动要格外小心。”
高志杰点点头,走到墙边那张覆盖着上海市区地图的木板前。上面用不同颜色的图钉标记着已经部署的“信息节点”。
“节点网络必须加快部署。”他用手指点了点法租界几个位置,“你上次说的那几个俱乐部和百货公司,我三天内把‘工蜂’布置进去。一旦网络成型,就算主要频段被监控,我们还可以通过节点中转,用更低功率、更分散的方式通讯。”
林楚君也站起来,走到地图前:“永安公司顶层茶室,下周四下午,我和几个太太有约会。可以带一只进去。”
“好。”高志杰在地图上做了个标记,“还有,码头那边……”
他话没说完,窗外忽然传来刺耳的警笛声。两人同时噤声,走到窗边,掀起窗帘一角。
两辆日本军车呼啸着驶过下面的街道,车灯在夜色中划出惨白的光带。紧接着是76号的黑色轿车,一辆,两辆……足足五辆。
“出什么事了?”林楚君低声问。
高志杰脸色凝重:“这个方向……是去南市。那边有我们的联络站。”
两人静静地站在窗边,听着警笛声渐行渐远,最终融入上海滩永不停歇的夜声里。
不知过了多久,高志杰轻声说:“松本的事,你暂时别主动接触了。等他下次找你。”
“嗯。”
“另外……”他顿了顿,“武田浩昨天又派人送花到你家了?”
林楚君苦笑:“红玫瑰,一大捧。我让佣人插在门房了。”
高志杰没说话,只是重新握住她的手,握得很紧。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远处百乐门的霓虹灯还在闪烁,照亮了半边天,却照不进这城市最深的角落。
而在那些霓虹照不到的弄堂里,阿四正把最后一点压缩饼干掰成两半,一半塞进自己嘴里,另一半小心翼翼包好,塞进怀里。
他听见隔壁张家姆妈还在低低地哭,声音已经哑了。
明天,还得去码头碰运气。
活着,真难。
但总得活着。